陳昇醒得很早，林想家的沙發又小又窄，著實睡不好覺。

雪已經停了，想必應該是后半夜停的，綠化帶里躺著零零散散的小雪跺。

陳昇輕手輕腳走到臥室門口，躊躇著要不要敲門，猶豫了半天，還是算了。

但是，陌生的環境、昨晚尷尬的氣氛，都讓陳昇無所適從，他坐回沙發，百無聊賴地觀察起整個屋子來。

這是一室一廳的房子，足夠一個單身女人居住。房子的裝修風格偏暖系，女生嘛，可能都喜歡這種類型的，不說別的，算很用心了，像個溫馨的小窩。這應該是她買的房，陳昇如此猜測。

陳昇又沖臥室望了一眼，還是毫無反應，他有些坐立不安，不知她一般幾點起床，自己又應該做些什么。

廚房里整潔有序，他起身去看了看，又打開冰箱看到滿箱食材，突然心血來潮，但轉眼間恍然大悟，自己根本不會做飯。

雖然少了一個表現的機會，但這也給了陳昇靈感。他從沙發縫里找出手機，點了一桌早餐外賣。

說是一桌一點不過分，林想還差五分鐘十點出來的時候看到餐桌上琳瑯滿目的，驚得嘴巴都閉不攏。

“你干什么？”林想指了指滿桌的各式佳肴。

陳昇笑著邀請：“早餐啊。”

林想愣了愣，說：“我知道啊。”她雖睡過了頭，但早晚還是分得清的，現在這個點，午餐嫌早，早餐勉強還可以。

“我意思是怎么這么多？”林想坐下，眼睛挑選著，胃里早已空空的她躍躍欲試，最終愉快地選了一根玉米棒。

陳昇坐她對面，看她咬一口玉米，說：“我只記得你喜歡吃玉米棒，一種哪夠啊，營養也不全面，我索性買了這些，你看看還喜歡吃什么。”

林想嘴里鼓鼓的，傻笑說：“有錢真好，我還從來沒吃過這么豐盛的早餐。”

她高興陳昇也開心，一根玉米棒很快就下了肚，陳昇笑說：“你還是那么喜歡吃它，我記得以前有段時間你每天早上都吃，每天早上都吃，當時我就在想，這人怎么吃不膩啊，哈……”

林想身體向后仰了仰，說：“我記得，記得，那時我看你老是瞧我，感覺你很饞，就分享給你，誰知你并不喜歡，辜負了我的美意，真是浪費了這么好吃的美食。”

陳昇咧著嘴，擺手說：“我不是不喜歡，是天天看你吃，一聞到這個味兒就飽了，吃不下了。”

林想微怔，自言自語說：“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你喜歡呢。”

陳昇搖頭，笑盈盈的。

一頓早餐倆人吃了一個小時，林想食欲大開，吃了將近一半，連陳昇都大為佩服，直說她食量驚人。

“你也太能吃了。”陳昇邊收拾桌子邊說。

林想把一份份打包盒等一次性餐具裝進大垃圾袋放到門口方便出門時帶走，然后說：“都怪你今天的早餐太好吃了，樣樣都好吃，巨好吃。”

陳昇看她一眼，和之前拘謹壓抑的樣子判若兩人，好似又回到了五年前倆人相處的狀態。

林想見他瞧自己，以為他不信她說的話，又信誓旦旦地說：“真的，不是恭維你，真是好吃。”

陳昇回過神來，淺淺笑。

林想覺得他還不信，走過去一把拉著他的胳膊，說：“真的啊！”

她認真又單純的樣子逗樂了陳昇，他笑著雞啄米似的拼命點頭，嘴里念叨著：“知道啦，知道啦，哎呀媽呀，你這么能吃怎么養啊。”

“我很好養的！”林想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哇！這下死定了，林想心里想著，雙眼卻不敢表現出怯懦來。

“是嗎？哪天再試一下。”

林想瞪大雙眼，對他不找臺階下反而把話題更加曖昧下去表示不解。

“要不...今天就試？”

他這話讓林想受驚不小，猛地甩開他的胳膊，說：“今天飽了，試不了。”轉身走向客廳。

陳昇嘴角揚起一抹笑，無聲的。

林想屁股沾上沙發便想盤腿蜷縮著，這是她的一個習慣，但今天想著家里有個外人在她忍著規規矩矩的坐著，她隨手拿起小茶幾上的一本書，隨便翻閱兩頁又合上放回，再拿起另一本，翻開后，邊看邊問：“你訂酒店了嗎？”

雖沒抬頭，但林想感受到了來自不遠處的炙熱的目光，瞬間又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好好的提這些干什么！

“我是說”，林想抬頭看他，試圖解釋剛才冒失的問題，“我想酒店住著應該要舒服些，我這里畢竟只有這么大，你老是睡沙發也睡不好，你不想走遠了訂這附近的也不錯，我知道這周圍有幾家性價比、條件都很好的酒店，保證你住得舒服。”

陳昇把抹布疊成四方形放好，走過來坐下，說：“一宿真快呀，是該訂個酒店了，擠在你這兒也不像回事。”

林想趕緊澄清：“我倒無所謂，最主要是怕你休息不好，影響身體。”

陳昇點頭，拿出手機比劃半天，又說：“可現在有個問題——”

林想問：“什么？”

陳昇隨手把手機丟到沙發一角，說：“我沒錢了。”

林想愕然。

陳昇嘴一撇，進一步解釋：“剛把錢用完了。”

林想的腦袋卡頓了似的，半天領會不到他的意思。

陳昇緊接著說：“要不...你幫我訂一間。”

出于掩飾自己的蠢笨，林想領悟了似的連忙附和：“應該的，應該的，你來盆城確實該我盡盡地主之誼，你稍等啊，我立馬就訂，哎呀，瞧我這豬腦子，昨晚就該幫你訂的，害你苦了一晚......”

陳昇默默地看著她慌亂地忙。

林想刷著手機，心里暗自嘀咕，剛才真不該貪嘴，這頓飯真高價。

她一直一直往下拉頁面，越拉臉色越難看，臉色越不好看身體越不由自主地背著陳昇。怎么都這么貴？！她明明記得不久前很便宜的啊，這些酒店怎么這么沒信譽，價格隨便起伏。

林想知道，陳昇正盯著她，她可不能關鍵時刻掉馬，今天無論多貴都要給他訂一間房！

比較來比較去，林想終于確定了一間，她拿給陳昇看，問他的意見。

“還行吧。”陳昇瞧一眼，勉強說。

這也才還行？林想耳根緋紅，這主兒平時究竟有多奢侈啊！她十分不舍地退出頁面，重新尋找，今天她一定要選他滿意的，以示禮尚往來。

“算了吧”，陳昇伸出右手擋住手機屏幕，“我看我還是就擠在你這里吧，外面太冷了，實在不想搬了。”

啊？！林想看一眼窗外，的確，化雪的時候更冷。

林想終于松了一口氣，看來今天自己不會破大財了，但轉念又覺得不對，這樣他豈不是就一直賴在她這里了？

林想問：“你來盆城待幾天啊？”

陳昇抓起一個靠墊塞在自己后背，并順勢往后靠上，閉上眼睛說：“不知道。”

林想急了：“你來盆城沒事干？”

陳昇覺得她大驚小怪，睜開眼，看她，說：“沒事啊，就來逛逛。”

林想“啊”的功夫，臉色難看死了。慘了，誰知道他要待到什么時候啊！

陳昇重新閉眼，說：“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再瞇一會兒，起太早了。”

林想無奈，撅著嘴悄聲自言自語：“沒事來干嘛啊，當真錢多燒得慌，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一頓早餐吃光了所有錢，什么東西啊，金子啊......”

等她罵罵咧咧回了房間，陳昇才睜開眼，朝臥室看一眼，安安心心躺下休息。

電腦屏幕上一片空白，林想盯著它發呆了足足一個小時，愣是一個字都沒寫出來。

她越想越不對勁，感覺像是掉進了他的圈套之中，她搞不懂他到底想做什么？她正準備深入想下去，理智把她拉了回來，這胡思亂想的毛病真的該改改了，尤其是對他。她從沒真正弄懂過他，每當她以為他對她有意，現實總是當頭一棒，他的喜歡就像潺潺的流水，容易浸心，但也會毫不留痕的滑走。

五年過去了，林想不想再當傻子，唱獨角戲。

林想丟了小毛毯，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就伸個脖子出去觀察客廳的動靜。

他睡熟了，蜷縮著，林想微微皺眉，看一眼空調，察覺不妥，她慌忙走出來，手在出風口試了試，一點熱氣都沒有，她轉頭就喊：“陳昇！”

陳昇迷迷瞪瞪的沒醒。他昨晚就沒怎么睡，剛才飽飯過后困倦極了，倒頭就睡，現正熟睡中，難以清醒。

林想急了，這么冷的天沒空調在這兒睡醒來鐵定要感冒，她繼續喊他：“陳昇，醒醒！客廳空調壞了，你不能在這兒睡。”

陳昇動了動，依舊熟睡。

無奈，林想只好蹲下，輕輕拍打他的肩，喊：“你這樣會感冒的，別在這兒睡了。”她哪里曉得他昨晚的不適應，只覺得他的睡意太濃，心里微微不舒服。

“好啊”，陳昇猛地坐起來，人迷迷糊糊的，“那我去床上睡”。他眼都不睜，站起來熟稔地朝臥室走去，推開門，關門，上床，蓋被。

林想驚呆了，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什么，“哇”地大叫一聲，爬起來沖進臥室。

“行兇”之人已經重新進入夢鄉，任憑她再怎么折騰也叫不醒。

心善是個美德，但此刻林想對這個美德恨得咬牙切齒。為了擔心他睡不好，她拉上了窗簾，但因為黑漆漆的她不能工作，她只能退步到客廳，可十幾分鐘后她又忙不迭地跑回房間，實在是太凍了，她只得打開寫字臺的臺燈，借助昏暗的燈光工作。

床上的人發出輕微的鼾聲，林想噠噠地敲擊著鍵盤，指尖下妙句生花，她感到從未有過的沉浸忘我。

等到陳昇睡醒這一覺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冬日的天氣就是這樣，天黑沒有循序漸進的過程，說黑就黑。

昏暗暗的房間，陌生的布置，陳昇睜眼的第一眼就覺出了不妥。他心驚，小心翼翼地抻起半個身子，一眼看到了窗臺邊奮力敲打的林想，許是太過忘我，她毫無形象的盤著腿，頭發亂糟糟的，前胸緊貼著桌沿，戴著厚重眼鏡的臉都快鉆進電腦里去了。

陳昇猜出了，這是她的臥室，對于自己怎么在這里的，他努力回想著。

“你醒啦？”林想撇頭問，手上并沒有停下。鼾聲停了，床上有了異動，她知道他醒了，也該醒了。

“啊。”既然都暴露了，陳昇沒辦法，只好扭捏著下床，整理好衣服。

林想繼續著，說：“你自便吧，我還有一會兒就好。”

見她忙，陳昇也不好多說什么，畢竟自己還尷尬著呢。

陳昇清楚，此時他出去才是最好的選擇，但他隱隱舍不得，不想離開。

陳昇無聊的站著，晃動著雙手，企圖引起她的注意。可林想此刻情緒飽滿，只想趁機完成工作，對他的招引完全無視。

實話講，陳昇還從未見過她寫的東西，以前只知道她每天忙里偷閑地寫啊寫，寫的什么不知道，當初也沒有興趣去探索，現在，陳昇突發好奇，想看看她到底在寫什么。

輕輕走到她身后，陳昇彎下腰貼近她的腦袋，看電腦屏幕上的字。

很明顯的，林想敲擊鍵盤的手顫抖了一下，呼吸立馬也變得不均勻。

林想側頭看他，穩住情緒，問：“你干嘛？”同時，她注意到，自己的鼻子和他的側臉幾乎都要貼上了。

陳昇看得很專注，答：“看看你在寫什么。”

不能動，也不敢，林想再次調整呼吸，又問：“看到了嗎？”

陳昇點頭，依舊看得認真。

林想顫巍巍的再問：“怎么樣？”

陳昇又點頭，說：“很精彩。”

林想心里苦笑，說：“是嗎？謝謝。”

滿屏的文字他估計是看完了，從他臉上的興奮看得出來他的確認真看了，他無意識地轉頭，說：“這段情節很扣人心弦啊，真沒想到你原來這么會寫。”

倆人的鼻頭近在咫尺，稍微一動還有擦邊的可能，他沒意識到，林想卻早已紅透了臉。

“呼！”林想控制不住的，一口熱氣從鼻孔里溜出，覆在他的臉上。

許是這口熱氣的原因，也或是看到臉、耳根都紅透的林想，陳昇意識到了氣氛的曖昧，他本能地想抽身，卻不知為何腳下一軟，直接撲在林想身上，鼻子、嘴、臉在她臉上擦了遍，最后枕在她的肩上。

林想抱著他，聽他的呼吸在耳邊縈繞，愈發慌亂。

偶然的摔倒致使陳昇呈半跪的姿勢趴在林想身上，他被她緊緊的抱著，出不了氣。

“要不…你放開我吧？”陳昇說。

林想緊張地問：“行嗎？”

陳昇被箍得太緊，“嗯”一聲，說：“行，我能站穩。”

林想沒放，說：“那我松了哦，你站穩啊。”

“行的。”

林想慢慢松了力道，陳昇見狀連忙趁這時脫離她的身體穩穩站了起來。

然而，就在陳昇站起來之際，本身盤腿而坐的林想因坐姿不當失去支撐猛然向前栽去，險些摔個狗吃屎，幸而陳昇眼疾手快接住她，倆人又一同跌倒在地。

林想慌忙爬起來，并不忘拉起他，然后跑去門口摁亮電燈，還拉開了窗簾。

“呀！天黑了？！”林想沒想到，都已經天黑了，本想緩解尷尬，結果更尷尬，好在她靈機一動，又說：“你當真睡得夠久的哦，呵呵呵……”

陳昇也沒細想，說：“沙發太小，昨晚沒睡好，呵……”

林想愣，陳昇連忙又解釋：“是我自己睡覺不老實，再大的床都不夠我折騰，哈哈哈。”

林想難為情地說：“我還是給你訂酒店吧。”

一聽她這話陳昇急了，有搬石頭砸自己腳的后悔，他忙說：“我跟你講過了，我現在沒錢，我住酒店總不能讓你出錢吧，況且我還不知道要待到幾時，住酒店始終不合適。怎么？又想趕人啊，我可是要賴在你這兒的，因為…我沒錢！”

他順手拉上窗簾，轉身出去了。

林想緊跟著出去，十分為難地說：“那怎么辦呢，現在都晚上了，白天忘了請維修師傅來修空調，我們怎么睡啊？”

打開冰箱，陳昇拿一瓶純凈水喝一大口，又喝一口，想了想，說：“我有辦法。”

林想問：“什么辦法？”

陳昇又返回臥室，指著窗邊那小塊空地，說：“還有多余的被子嗎？”得到林想的肯定后，繼續說：“給我在這兒鋪一個鋪吧。”

林想驚：“睡地上？！”

陳昇點頭。

林想猶豫著，陳昇見狀嬉戲她：“那要不，我們一起睡床？”

林想連忙搖頭：“不了，不了，呵呵呵。”

陳昇拍手：“那就解決了，你換件衣服吧，我們出去吃飯，唉，有點餓了。”

林想反應慢半拍，忙拉住他，說：“你都沒錢了還出去吃？”

毫無征兆的穿幫讓陳昇愣了片刻，誰知林想豬腦，見他的表情忙說：“喂，你別指望我啊，我也沒錢，諾，我的錢還在電腦里。”

兩人同時看向電腦，意思不言而喻心知肚明。

陳昇慶幸自己沒穿幫，順著她說：“那怎么辦？”

林想放開他的胳膊，唉聲嘆氣地說：“唉，冰箱里有什么吃什么吧。”

陳昇突然想起她冰箱里滿滿的食材，高興說：“那我們不會挨餓了。”

林想撅著嘴看他跑得比她還快，心想你會弄嗎？

果不其然，陳昇今天第二次望著冰箱犯難，他氣死了。

見他氣急敗壞的模樣，林想取笑他：“你這樣的公子哥想必從沒自己做過飯吧？”

他不敢反駁。

林想又嗤他：“哪天流落荒山野嶺，可怎么辦呢。”

他怒火中燒。

林想高興極了，繼續刺激他：“你說，你又沒錢，好意思白吃白喝嗎？”

陳昇憋著看穿她的笑意，走到她面前故作兇狠地說：“怎么不好意思！”

林想拍拍胸脯，連聲叫嚷：“真是無賴啊。”

陳昇逼近她，說：“這就無賴啊？還有更無賴的呢，要不要試試？”

這話讓倆人都頓了頓，開頭臥室的一幕又浮現出來，她沒躲，他也沒退。

陳昇試著低了低頭，見林想沒有任何抗拒，他又低了低，她還是沒有反應，那一瞬間，他突然勇氣十足，又靠近一點，她的嘴唇就近在唇邊了。

林想為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等待著那一刻的降臨。

卻不料，陳昇停了下了來，不進也不退，即便有勇氣加持，他仍然停滯了一般。

倆人就這樣拉扯了幾十秒，終是尷尬，陳昇蜻蜓點水般的在林想唇上啄了一下，然后說：“這就是更無賴的。”

林想有些恍惚，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

見她呆呆的，陳昇撓撓她的頭，溫柔地說：“可愛的小女人，我餓了。”

林想隨口敷衍兩句，腦袋一片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