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飛機落地，張小葉還在埋怨自己睡眠不足。

“你要是再啰啰嗦嗦，公司的索命電話怕就要來了。”林想說。

“哎呀！”

林想看著瞬間打了雞血的張小葉，無奈又好笑。

兩人不同路，張小葉去公司林想直接回家，她可不愿意去公司和那幫人勾心斗角，就為了避免這種狀況，她的合約當初可是低價賣身契，所有人都罵她傻，但只有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不在乎別人的議論。她要錢，但更不需要被束縛，她熱愛這份事業，不想為了那些腌臜事消磨熱情，如果最初的熱愛變成了困自己的牢籠，林想想想都覺得可怕。

林想三十了，思想上的日漸成熟使她偶爾也會覺得這些想法很低齡不可取，但她沒打算改變，既然她這個人不能永遠保持童真，那么就讓她喜歡的事業繼承這份童真吧，敏感的她自得其樂，很是舒服。

剛把張小葉送走，陳昇的微信就發來了。他一大早趕到酒店，卻已人去樓空。

林想以為他會責怪自己不辭而別，可他只是很平淡地說了一句“路上珍重”，林想關掉手機，倔性又起，氣鼓鼓的打車離開。

之后的兩三個月陳昇都沒有一點消息，林想也慢慢淡忘了云城的事，回歸到正常的生活。

盆城冬日里很少下雪，今年卻扎扎實實下了一場，枝條都被壓彎了，都說“瑞雪兆豐年”，來年一定是個好年頭。

越臨近年底，林想越忙。因為沒有合約的禁錮，平時她寫東西很隨意，有時一個月不出門，有時卻幾個月不寫一個字，但是年底了，她還是必須完成年度指標，不然就是違約。

她和張小葉也幾個月不見面了，今天下午約了見面談作品的事情。

三四天不出門，咋一出來，林想凍得渾身哆嗦，她又返回翻箱倒柜換一件加厚羽絨服套上，等再出來就沒那么冷了。

約的臨河的小茶館，林想最喜歡來這里，坐在河邊的藤條椅上，墊上一塊軟軟的羽毛墊，陽光灑在臉上、身體，那感覺別提多爽了。正好，林想走到半路的時候，太陽出來了，冬日的太陽果真最懶。

和她見面，張小葉最愛遲到，她知道她寵她不會生氣。

林想半瞇著眼靠著椅背小憩，手機滴的響了一聲，她拿起查看信息，屏幕上的內容立刻驅了她的睡意，眼睛都錚亮。

“云城下初雪了。”手機里，陳昇說。

林想愣了半天，又看了看河邊的草叢，草尖上還有未消融的薄薄雪層。

林想很敏感，都說下初雪的日子是個懷念的日子，那么，他是在想她么？一想到這兒，她的臉頓時紅了。

他是這個意思吧？林想自顧自地害羞，可又犯疑，不確定。幾個月沒聯系，他怎么可能想自己呢！一定不可能，也許就是實話實說，云城單純的下雪了而已，南方城市嘛，下雪罕見。

林想有些失落，癟嘴熄屏，沒想好怎么回復他。

“噯，你怎么啦？”張小葉來了，還未落座便給她打招呼。

林想重打精神，抱怨道：“你遲到了半小時，現在你只有三十分鐘的說話時間?！?

張小葉褪去外套，放好圍巾帽子，邊坐邊說：“別呀?！?

林想不語，懶懶地看著她。

張小葉招呼服務員點了一杯重奶重糖的咖啡。

林想懟她：“你還不如直接要一杯齁甜的牛奶算了?！?

張小葉搖動一根手指，說：“NO！我喝的是咖啡?！?

林想繼續懟：“你那還有咖啡味兒嗎？”

咖啡端上來了，張小葉喝一口，吧唧吧唧嘴，說：“有啊，濃郁得很呢?！?

論歪理她永遠占上風，林想懶得理她，說：“說事吧。”

張小葉夸張的咧嘴又收攏，問：“寫完了嗎？”

林想一猜就是催稿，沒好氣地說：“還差一點，預計就這一兩天吧，好了我發給你先審審。”

張小葉表情認真，說：“今晚就發給我吧，先把前期的發給我看看?！?

林想一聽不對勁，問：“這次這么急？”

張小葉說：“你不知道，公司出新規了，我怕你的稿子不過關，我先看看。”

林想皺眉：“新規？什么新規？”

張小葉直搖頭：“別提了，這幾天我們這幫小編輯都瘋了，之前手上的存貨很多都不行，我這些日子盡忙著見人了，吶，你是我今天見的第六個，所以遲到可是有正兒八經原因的哈。”

林想心里忐忑：“這么嚴重?！?

張小葉又喝一大口咖啡，說：“可不嘛?！?

陳昇的事已被林想拋到了腦后，現在她一門心思擔憂自己的稿件，說來還是她任性，只想保留自己的初心，不愿迎合市場。她這個人，雖然不熱衷追名逐利，但也達不到視金錢如糞土的地步，況且，五年來她努力走到這一步，也是為了有資格和他并肩，她不想成為別人口中攀龍附鳳的一員。

陳家是云城首屈一指的富豪，林想的家庭自然不能與之門當戶對，不過，他的前未婚妻倒符合這點，另外還有一層更重要的有利因素——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由來已久的故事都是美滿向往的，占著諸多利好條件的她，卻嗤之以鼻，轟轟烈烈一番后，毫不留情地把陳昇一腳蹬了，那些什么從小到大的情意啊、兩家生意的牽扯啊等等，她統統不在乎，她只追求她的自由。

可把陳昇傷透了，性格軟綿的他從沒想過有這么一天，他接受不了，一直困在情傷里走不出來。

要是失掉了這份工作，林想可就被打回了原形，她決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你把新規發一份給我吧。”林想主動要求說。

張小葉點頭，收拾東西忙著去下一個約。

“我晚上發給你，你也別緊張，有什么消息我會立刻通知你的。”張小葉走時不忘安慰她。

望著匆匆忙忙的背影，林想灰心極了，今日出門真是沒看黃歷，諸事不順。

又坐了一會兒，等平復好了心情林想才起身回家。

剛出茶館，天空又飄起星星雪花，把本就只露了一頭的太陽徹底逼退了，天氣濕冷濕冷的，林想才想起，沒帶帽子沒帶傘。

林想沒打車，只朝回家的方向走著，她想，走累了再坐車吧。

雪花落在頭上，停在黑色的頭發間，黑與白的視覺效果很強烈。白雪抹了又落上，落上了又抹掉，反反復復的，林想干脆隨它，不管了。

不知走了多久，天都黑了。冬日的天黑得特別早，林想邊走邊沉浸在思考中，竟一點沒發覺，她越走越不想坐車，打定主意就這樣走回去，走路還蠻有樂趣的。

“頭上全是雪?！?

林想發愣中被驚，慌忙扭頭看身邊的人，“怎么是你？”

這人竟是陳昇！他笑呵呵地站在旁邊。

林想更慌了，數小時前他不是還在云城？——哦，不！她認為他在云城，憑著那條消息。他現在怎么在這兒？林想的敏感機能瞬間啟動，開始猜想他是從什么時候來到自己身邊的，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出門都不帶傘的嗎?！彼@句話像是在發問，卻又更像在自言自語。林想清清喉嚨，正準備說話，他突然伸手，輕柔地撣去她頭頂的雪，并順勢為她戴上羽絨服的帽子，拉著兩端的繩扣擠緊帽子，又咋然放開。

林想的眼睛瞪得老大，呆愣著，剛才那動作，像極了在捏她的臉蛋。

綠燈亮了又換紅燈亮，等綠燈再次亮起，陳昇說：“走吧?！?

林想如被抽掉了靈魂，呆呆地跟著他走。

一前一后走了好一會兒，陳昇停下，回頭問：“你家在哪兒？”

此刻林想才有意識，他們已經朝相左的方向走出了好遠，她紅著臉，一言不發地帶他回歸正道。

一路穿街過巷，倆人都沒有說話。

快到家時，林想思考著該不該邀請他去家里坐坐。

“我到了?！?

陳昇看了一眼環境，點頭“嗯”。

嗯？

雪越下越大，陳昇也沒有打傘，頭上也積上了，林想想替他撣，可又覺得不妥，便問：“你也沒打傘？”

陳昇伸手接一片雪花，雪落在掌心很快化成水，他甩掉水漬，說：“來的時候沒想到盆城也在下雪?！?

他這句話讓林想更尷尬了，想起了他的那條消息，他肯定在埋怨她不回信息。

“啊…呃…我這幾天都閉門在家，也不知道外面竟下雪了。”林想心虛地說著謊話，看了看他身上的大衣，又接著說：“你的衣服也沒帽子，要不我把我的帽子脫給你吧，我這是能脫卸的，戴上難看是難看了點，但總能擋風雪，你就將就吧?！?

陳昇沒答應也沒拒絕，只看著她。

林想此刻內心已經慌成了一片，僅靠一口勇氣撐著，她弄不清楚自己是該脫帽還是不脫。

陳昇拍掉頭上的雪，說：“你回吧?！?

林想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完全沒有正確的思考，留下來只會出更多的糗，她點頭：“那好，我回了。”

他怎么神神叨叨的？林想邊走邊嘀咕，走出十余步，情不自禁回頭看，驚見他還在原地站著，頭上又是一片白。

林想怕他誤會，趕緊扭過頭繼續走，可又走了兩步，她想起一件事，停下了。

思考再三，林想心一橫，轉頭大聲問：“你今晚有地方去嗎？”

陳昇笑著搖頭。

林想無奈地抿了抿嘴唇，又問：“你介不介意去我家借宿一宿？”

陳昇還是搖頭。

這是什么意思？林想不敢確定。

“要不，你就將就留我家吧。”林想覺得這話很委婉了，應該不算邀請吧。

這次，陳昇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直接沖她走來。

呀，看來同意了，林想內心喜憂參半。

“帶路吧?！?

陳昇走得很快，甚至超過了她，林想三步并兩步才攆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