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十九年——

入冬后的第一場大雪悄然而至，白雪落了滿地，一夜便換了人間。

稀碎嗚咽的哭聲和不堪入耳的咒罵聲夾雜在風雪中傳了出去。

“你是皇后生的又如何？她還不是死了？你算什么公主？還敢躲？我打死你。”

明月閣的偏殿里，穿著厚實冬衣的宮女手中拿著一根帶刺的藤條，一下又一下地抽在瘦弱的少女身上。

虞月凰身上單薄的冬衣根本扛不住幾下，里面不保暖的蘆葦絮被抽得滿天飛，她不停在地上打滾躲避著一下又一下的鞭子，卻頑強地一聲不吭。

“冬兒姐姐求你別打了，求求你別了。七公主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再打下去她如何能扛住啊？”

長著一張可愛娃娃臉的小太監連滾帶爬地跑過來，直接撲在了虞月凰身上將她死死護著。

叫冬兒的宮女這下倒是停手了，語氣卻依舊高高在上：“小賤人，讓你伺候我是你的福氣，你若再敢反抗，我讓你好看。”

虞月凰倔強地抬起頭，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似的一滴滴從她眼眶中滾落：“我再沒福氣也是父王的女兒，身上也流著皇家的血，你如此折辱我，你就不怕被父王知曉……啊——”

話音剛落，冬兒手中的藤條再次向虞月凰抽了過來，竟將她給抽翻。

“好一個狗膽包天的狗奴才！住手！”

帶著威壓的暴呵驀地從門外響起，冬兒被嚇一跳，扭頭的瞬間臉色煞白，腿一軟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顫抖著聲兒道：“皇…皇上……”

虞月凰身體一僵，不可置信地抬起頭，見到門口那道高大的明黃色身影時，巴掌大的瓷白小臉上瞬間迸發出巨大的驚喜，眼淚再次滾滾而下。

“父…參見陛下。”

許是知道自己眼下是什么身份，虞月凰從地上爬起來，端端正正朝著虞帝行了奴才應該行的禮。

“起來吧。”

虞帝心情復雜地走進室內，環顧了一圈屋子后臉色再次難看了幾分。

他閑來無事想在宮中走走，不知不覺就逛到了這里，結果就讓他撞見了這事。

漏風的窗戶，和隨便用稻草堆起來的床，就連地上燒的碳火竟也是鋸下來的桌腿。

旁邊只有三條腿的桌子上鋪著一些粗糙的紙張，旁邊還放著寫字用的煤炭。

虞帝走過去隨手拿起一張，筆墨娟秀的字體映入眼簾，看到熟悉的詩句后心臟忽地一頓抽痛，痛得虞帝差點站不穩：“陛下！”

兩雙手一左一右將虞帝給穩穩扶住，一雙來自他的貼身太監總管，祿德。另一雙手則細如枯枝，蒼白病態的手腕上還布滿了蜿蜒曲折的傷痕，像蜈蚣一樣猙獰又難看。

虞帝低頭看去，撞入那雙與趙皇后如出一轍的眼眸。

他明知故問卻又十分艱難地開口：“這詩，是誰教你的。”

虞月凰脆生生地回答：“是母后教的。”

“為報君恩臺上意，頓劍搖環為君死。”

這是已故的趙皇后，十六歲時領命出征，站在金鑾殿上對著先皇說的話。

趙皇后乃將門之女，也是本朝第一位女將。十二歲時便隨她的父親冠軍侯征戰沙場，父女倆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虞帝深吸一口氣，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聲音干澀道：“祿德。”

祿德弓了弓身子：“奴才在。”

“把鳳鸞宮收拾出來，今天便讓小七搬回去。”

祿德詫異了一下，之前看趙家的結局所有人都以為虞帝恨極了趙皇后一家，卻不想陛下還是對趙皇后的七公主生了憐愛之心。

“奴才遵旨。陛下，這天寒地凍的龍體要緊呀，要不奴才先陪您回去歇著？再差人去收拾鳳鸞宮，今日就把七公主給接回去。”

虞帝淡淡地嗯了一聲，目光再次落到虞月凰身上。

對于這個女兒，虞帝并非不是沒有感情，只是也不多。

虞月凰五歲時，趙家便因為通敵叛國被滿門抄斬，只留下了心如死灰的趙皇后和尚且年幼的她。

一夜之間，風光無限的皇后淪為了罪臣之女，金枝玉葉的公主也成了階下囚。

母女倆在這里一待就是十年，一直到五年前趙皇后病故，父女倆才再次見面。

看到虞月凰的慘狀，那微薄的血脈親情讓他心生惻隱，他開口道：“鳳鸞宮自你母后搬離后，從未有誰住進去過。朕…對你母后…你若有什么差的，便讓人來和朕說。這個狗奴才，你隨意發落了便是。”

明明已經是十五歲的年齡少女，可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虞月凰的頭發像枯草一樣粗糙干燥，身影也矮小的和十二歲的沒差。

經過這么多年的摧折，原本和趙皇后有八分像的臉如今也只剩了六分。

虞月凰深深地看了一眼虞帝，紅了眼眶：“兒臣多謝…父王。”

一直到虞帝的身影再也看不見，虞月凰才收起了悲傷的神情，面帶嘲諷地拿起桌上虞帝碰過的紙張隨手扔進了燃燒的炭火里。

裝什么？真是令人惡心的男人。

冬兒在這時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故作歡喜：“奴婢恭喜公主，終于能從這里出去了。”

虞月凰也揚起了笑容，笑得天真爛漫：“真的嗎？冬兒姐姐，你真的為我高興嗎？”

冬兒本來還害怕虞月凰找她秋后算賬，眼下見她這幅樣子心里不由得罵一聲蠢貨，面上卻十分歡喜：“那是自然。”

虞月凰咯咯笑了兩聲，笑容活潑又靈動：“既然如此，冬兒姐姐就用自己為我慶祝吧。”

“什…什么？”冬兒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期待的笑容在虞月凰臉上慢慢綻開，癲狂的欲望在她眼中肆意瘋長，薄唇輕啟道：“探星。”

剛才壓在虞月凰身上哭的梨花帶雨的小太監站直身子走了過來，怯懦無助的樣子在他身上消失的無影無蹤：“公主。”

“馬上要過新年了，把她給本公主活剮了做人皮燈籠。”

“是，公主。”

說著，探星摸出藏在腰間的匕首朝著冬兒走了過去，冬兒再次腿軟地跪在地上瘋狂搖頭：“不…不要，公主，奴婢知錯了公主，求求公主放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吵什么？我可是公主，能死在我的手里是你的福氣。”

因為這兩天滴水未進，原本少女清脆的嗓音沙啞了許多。

探星用看死人的目光看了一眼冬兒，伸出手便咔嚓一聲擰斷了她的脖子，一路拖著尸體向外走去。

等處理完后，探星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確定身上沒有血腥味和血跡才走了進來。

“公主，處理好了。”

虞月凰轉過身，陰沉的眸中閃過快意，哪里還有半分剛才楚楚可憐的樣子。

“手藝退步了，這次慢了一些。”

探星笑了笑：“公主說的是，小的太久沒剝過皮了，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