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真冷，寒風總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眼鏡也總是被蓋上一層厚霧。我的雙腿也似乎聽不到使喚一樣走幾步路就沒勁。雖然學校離家很近，平時上下班很快就能走回去。但是我還是常常覺得吃力。所以近兩年我都是女兒來接我回家。我姓劉，隨母姓名子初，年過五旬，腿腳越來越更比不上從前……

我和我大哥一樣，他也是腿腳不好，甚至離不開輪椅，大哥的腿是十八歲的時候殘疾的，距離大哥去世有多少年了？少說也有四十年了，大哥比我年長六歲，他走的時候剛滿二十歲，而我只有十四歲，母親從來都是喜歡大哥的而不喜歡我，我從小就不太喜歡大哥，不知道為什么我越長越大，母親就更加討厭我，我小時候長在農村，聽村里長輩說母親是個有學問的人，讀過大學，是個大學生，長的也好看。就是脾氣差，總不聽丈夫和婆婆的話。

小時候我不覺得這些大人說的對，母親的臉又黃又蒼老，哪里好看了。而且母親幾乎從來不和村里人說話，性格孤僻，所以我更加討厭她了，因為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媽媽是這樣一個人。母親很奇怪，她總是喜歡一個人到一座孤墳上哭，我以前也不知道這個墳埋的人是誰，奶奶每次看見母親這樣都罵她是個沒本事的賠錢貨，母親每次都鬧死鬧活和奶奶大吵一架，春天到的時候，母親會采一些花放在這座孤墳上，甚至還會給這個孤墳買糖當貢品，母親從來都沒有給我買過東西，所以我總在母親祭拜完孤墳后把糖偷吃了，再把鮮花踩爛。小時候過年的時候母親做了三個棉帽子，可把我高興壞了，有一個是我的，還有一個是我大哥的還有一個我不知道是誰的，但是母親做的是一個小紅帽，像是女孩戴的，母親偷偷的把這個小紅帽帶到那個孤墳上，然后又在那哭，但是她不敢久留，匆匆留下帽子就走了。

母親瘋了之后幾乎不認識什么人，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看見我就害怕，大喊著讓我不要過來。但是她還總是去那個孤墳上哭，嘴巴里喃喃得念叨著“我可憐的女兒啊，我的孩子啊…”到后來我才知道了那個孤墳埋的是我的大姐，我母親第一個孩子。原來母親生完大姐之后，大姐就被淹死了，被我父親淹死的，冰天雪地的十二月，大姐被淹死在后山的河里，母親當時哭到昏厥，但是被奶奶一盆水潑醒了…罵她是個沒用的東西，就生了個賠錢貨…母親當時就笑了，一直在笑，笑著笑著又昏了過去…

時間來到了第二年，我大哥就出生了，母親當時看到孩子就笑了，說和第一個孩子簡直一模一樣，說完這句話像失控了一樣，說要掐死這個孩子，說不能讓孩子長大，不能讓孩子這樣活下去…奶奶當時就扇了母親一巴掌，說她沒出息，生了個兒子應該高興啊…

對于父親的印象，他年過三十了還沒有結婚，是村里的光棍一個，可他在三十五歲那一年娶了我母親，那一年我母親二十四歲。父親沒什么本事，但是奶奶依舊覺得她兒子好，覺得兒子好，因為他是兒子。父親常年喝酒，也不愛干活，對于我和大哥也是不關心，一年冬天的時候，他喝多了酒，掉進水溝里淹死了。奶奶說和當年那個賠錢貨死的時候一模一樣，大喊幾聲都是報應，報應啊。我那個賠錢貨的大姐嗎？還沒睜開眼睛，就被自己血緣上的親人咒罵了一遍又一遍。也被自己血緣上的親人賠了命。

在母親和奶奶的拉扯下，我和大哥也長大了，我和大哥從小學習成績就好，也父親是個酒鬼，母親也不像有文化的人。我這時候才聽奶奶說我母親真的是大學生，村里人都夸我奶奶娶了個好兒媳婦，又生了兩個聰明的孫子。我相比于大哥可差多了，他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十八歲那年大哥還考上了大學，我從未見過母親這樣高興過，她當時捧著我大哥的錄取通知書看了半天，可奶奶卻總說讀大學沒用，說大哥這個年紀應該成家立業了，而且大哥還是長子，大哥本來能去BJ上大學的，可是路途遙遠，家里又沒有錢，于是他就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在村里的小學里當老師，那個年代老師少，大哥又有文化，老師也是當的得心應手。一切似乎都在像好的地方發展…

來年春天，奶奶帶回來一個和大哥差不多大的女生，文文靜靜的，一雙葡萄眼，不過性子很倔，也不會說話。奶奶說這個人是我的嫂子，大哥對于結婚這種事沒什么主見，匆匆忙忙的他們也就結婚了，大哥長的和母親極像，是村里為數不多的美男子。嫂子比大哥大一歲，和他真的很般配，可惜的是，嫂子不會說話，不過模樣和學問都是極好的。奶奶說嫂子也是大學生，應該和大哥很投緣…

可是大哥結婚的第二年嫂子就失蹤了，大哥也不見了。我們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未發現他們。五個月之后，有鄰村的人在幾十公里之外的地方找到了大哥和嫂子，于是就把他們抓回來了，嫂子不會說話，一直拉著大哥的手不松開，大哥也少言，一直抱著嫂子。按照村子里的規矩，私奔的女人要浸豬籠，男人要關禁閉，嫂子當時已經懷了身孕，肚子微微隆起，所以就沒有浸豬籠，她和大哥都被關禁閉。他們兩個被關在不同的房間，大哥每天郁郁寡歡，不和人說話。嫂子雖然懷孕了但是處境也不好，經常有小孩去嘲笑她，罵她是啞巴媳婦。她雖然是啞巴，但是耳朵確很靈，只能拼命的去砸門企圖嚇跑那些孩子們，可是不但沒有嚇跑他們反而讓他們更加猖狂了。

幾個月之后嫂子生孩子了，我的小侄子出生了，是個男孩，奶奶因此高興壞了，說這個啞巴孫媳婦真是好福氣。可是嫂子確一點也不高興，大哥和嫂子的禁閉解除了，長輩們說年輕人長長記性就行了，還好嫂子生的是男孩，要是女孩，嫂子的待遇又是另一個樣子了。本來以為大哥和嫂子會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可第二年的時候，他們又失蹤了，我的小侄子也不見了，可是不幸運的是，他們還沒走多遠又被發現了，這次奶奶怒火中燒，發誓要讓嫂子長長記性，她以為是我嫂子帶壞了大哥，天寒地凍的雪天，嫂子被要求跪在家門口，而大哥被關在了房子里，奶奶本來只想給嫂子一個教訓嚇唬嚇唬她，沒想到.…

跪完之后嫂子回到房間，眼神冰冷，不理睬人。大哥一直抱著她，一直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大哥又和奶奶吵架了…大哥說要永遠離開這個家.…奶奶說如果想離開就先殺了她。于是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吵著…

半夜嫂子人不見了，留下來一封血書，大哥夜里起來看見那封血書人都傻眼了，滿屋子喊“真真，真真”我嫂子的名字叫王真真。不知道一股神秘力量吸引著大哥，大哥一路向后山跑去，一路跑到后山的河邊…

嫂子抱著我的小侄子漂在河面上，衣服都發泡了，她穿戴整齊，還梳著干凈的頭發。小侄子手上還有一塊糖。大哥看見嫂子和他兒子的尸體人直接呆跪在那里幾秒，然后不顧一切沖到冰河里，把嫂子和我小侄子的尸體拉上來，他一遍遍的喊著“真真，真真的名字”可是得不到任何回應了.…

我奶奶得知嫂子和小侄子死后，只是一遍遍的罵著嫂子是賠錢貨，說自己想死就算了為什么帶著孩子一起。從那以后，我大哥的腿就殘疾了，被泡在冰河里太久，加上沒有得到任何治療，大哥的腿得了傷病，他成天自己關在房子里，只寫寫書讀讀報紙。奶奶呢，還在嘗試繼續為大哥找個老婆…

大哥終日郁郁寡歡，積勞成疾。在二十歲的時候死于肺病。死的時候最后一句話說的是”真真，我對不起真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