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安局實驗室。

康斯坦丁終于在工作人員下班之前預約上了檢測批次。在此之前，他借了旅店老板的烹飪工具，在那間狹小的房間內(nèi)完成了最后的消毒步驟。

說實話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他的工具只有一口鍋和一個家用溫度計。能達到預期的消毒效果么？康斯坦丁自己也不清楚。

但他別無選擇。

“你是說，這就是貴公司的五年陳釀啤酒樣品？”

檢樣的是一名高個男人，穿著無比干凈的白大褂。他湊到杯口小心嗅嗅：“說實話，樣品的氣味聞上去很純正。但總感覺缺了些什么，或許是陳釀桶中木頭的清香。”

“是的先生，這確實是一杯‘五年樣品’。”康斯坦丁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保持鎮(zhèn)定，“是我們花費十六個小時在實驗室中制成的。”

全場嘩然。

他覺得自己沒必要在這些人面前撒謊，畢竟這些研究人員用儀器隨便檢查一下就會發(fā)現(xiàn)樣品的異樣。自己騙他們就和小孩騙大人一樣可笑。

其他崗位上的檢測員齊刷刷地將頭扭過來。實驗室里制成的“食物樣本”？這也敢拿過來檢測？

高個男人似乎并沒有太驚訝，他點了點頭，示意康斯坦丁說下去。

“先生，我們用的是這篇《關于加速釀造技藝的研究》里的實驗模型...我的員工是這篇論文的第三作者。這些數(shù)據(jù)都是經(jīng)過無數(shù)實驗論證過的，可信度高，并且重復性也很好。”

“實驗室里做出來的東西怎么能和工廠環(huán)境比呢？”

“你的啤酒以后要在實驗室里大規(guī)模生產(chǎn)嗎？”

在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中，男人站起身來，清了清嗓子：“先生們，我覺得這份樣品確實具有代表性。畢竟‘啤酒陳釀五年’這個條款本來就有問題，不是么？”

“但是上面的官員說了...”

“好了好了，”男人輕敲桌子。“我的檢測項目，我有話語權(quán)。”

他扭頭看向出神的康斯坦丁：“不過公事公辦。如果質(zhì)量不合格，我還是不會讓你通過檢測。”

“謝謝您。”

男人用滴管吸起少量液體，轉(zhuǎn)移到玻璃管里，然后固定到早已調(diào)試好的光學儀器中。

接著他又取少量樣品，改用顯微鏡進行觀察。康斯坦丁知道這一步是在檢測樣品中有無致病菌。盡管他嚴格按照書上的步驟進行了消毒，此時還是有點忐忑不安。

漫長的等待后，儀器發(fā)出“嘟嘟”的指示音，檢查員也終于抬起頭。

“酸度合格，酒精濃度合格...大腸桿菌，金色球菌符合指標。原麥汁濃度其實偏低，不過無傷大雅...恭喜您，您的樣品檢測通過。許可證會在兩個星期內(nèi)寄到您預留的地址。”

“這就通過了？”康斯坦丁既驚喜又驚訝。“我以為要檢測好幾天。”

他的衣兜里藏著數(shù)十根小金條。本來他打算豁出去，如果檢測不通過，康斯坦丁就會把在場所有人收買下來。他的時間比黃金更加值錢。

這個男人是誰？為什么要力排眾議幫自己？康斯坦丁的手伸向衣兜，他覺得自己多少要向這位有人情味的官員意思一下。

男人注意到他的動作，堅決地搖搖頭，湊到康斯坦丁耳邊小聲說道：

“德米特里先生向您問好，祝您事業(yè)成功。”

他裝模作樣的咳嗽一聲：“局長還希望我?guī)Ь湓捊o您：他的女兒在倫敦過得很好，感謝您的幫助。”

原來是工業(yè)局局長派來的人，那就不奇怪了。這狗官貪是貪了點，不過還挺講義氣。

康斯坦丁大跨步走在街道上，他的心情從未如此愉悅。

隨著最后一張證件落地，啤酒廠終于集齊了生產(chǎn)所需的所有材料。現(xiàn)在只要安心等待謝爾蓋把那批生產(chǎn)線搞到手就行了。

或許他終于有時間可以和尤希婭好好談談他們未來的事。

他覺得自己應該給家人帶點禮物，畢竟這次出遠門沒有經(jīng)過他們的同意。該帶些什么好？是不是應該給尤希婭買束花？

康斯坦丁的目光忽然被街邊的書店吸引了，最近白俄掀起了留學熱，門口的書架擺滿了各種速成英語的教材。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走進了書店。

“嗨，康斯坦丁。”

尼古拉倚在街頭的路燈桿上，似乎等了很長的時間。他穿著一身起球的衛(wèi)衣，淡色的瞳孔在額發(fā)間幽幽閃爍，泛著一層淡淡的悲傷。

“實驗室的事...”

“沒什么大不了的，他們不讓我繼續(xù)幫他們干活了。”尼古拉強裝豁達地朝他笑笑，“炒魷魚就炒魷魚唄，那些小氣鬼給我開的工資還不如那個警衛(wèi)呢。”

“沒想到會這樣。”

康斯坦丁心中那片剛剛放晴的天空又蒙上一層灰灰的霧。尼古拉為了幫他的忙而失去了熱愛的工作，不得不改變自己的人生軌道。

他是很需要這個人才，可康斯坦丁不喜歡這種結(jié)果。

“和我回白樺鎮(zhèn)吧，我會開出比國企更高的工資，附帶企業(yè)百分之三的股份。”

“現(xiàn)在看來只好這樣了。不過股份什么的就免了吧，我對金融什么的不感興趣。”尼古拉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要不給我換一批高精度的儀器？要是有間寬敞的實驗室就更好了。”

“沒問題，你列個清單。就算設備廠商在遠東和北美，我也想辦法給你弄到手。”

“別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來，給你看個好東西。”

尼古拉神秘兮兮地將康斯坦丁拉進小巷，將衛(wèi)衣口袋里的東西盡數(shù)倒出。

那是一管指甲蓋大小的酵母菌樣品，在橘色的路燈下泛著銀白色的光輝。菌落生長出無數(shù)纖細的菌絲，宛如榕樹龐大的根系組織。那些神奇的小生命就這樣棲息在這樣一個又一個菌落上。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未完成的項目’？”

“好啦，這下那些人不欠我什么了。莫吉廖夫國立大學微生物院的鎮(zhèn)樓之寶，NIC-45號酵母！無論是發(fā)酵速度，耐不良環(huán)境的能力，還是發(fā)酵風味，都遠超市面上所有酵母。如果我們能將這個項目研究完的話...”

“這屬于很嚴重的違法行為，你考慮清楚了么？”

“你猜猜為什么樣品是這個編號，NIC，Nicholas！我的名字！我只是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而已。反正他們平時也沒少剽竊我的成果。”尼古拉不屑地哼哼，“這么一小塊樣品的價值，可以買下這條大街上任何一個商鋪！”

“它將成為我們龐大啤酒帝國的敲門磚。”康斯坦丁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