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馬克西姆，幫我個忙。”

“康斯坦丁？我在寫稿子呢，有話你直說吧。”那頭的聲音有點疲憊。

“幫我留意一下你們雜志的廣告版面。如果有什么啤酒廠二手生產線拋售的話，麻煩在雜志出版之前偷偷通知我。”

“嗨呀，還以為多大的事呢，包在我身上。最近我不是在我小說里摻刀子么？你猜怎么著？有讀者鬧到我上班的地方來了。嘿嘿！我就喜歡他們難過得痛心疾首又天天催更的樣子。”

你他媽是個變態吧？康斯坦丁差點罵出聲來。

“問你個事。讀過《簡愛》這本書么？”康斯坦丁說，“如果小說里有這樣一個情節，女主的父親給男主送了這樣一本小說。有沒有什么深層含義？”

“媽呀，《簡愛》都讀不懂？描寫愛情的曠世神作！我猜猜，女孩的父親肯定是想告訴男孩，愛情是需要經歷考驗的！而且愛對方的同時還要保留獨立的人格與尊嚴...你這個問題給了我靈感！我這就加到我的故事里面！”

對面啪的一聲掛掉了電話，只剩嘟嘟嘟的忙音。

“唉...神經病。”康斯坦丁罵了一句。

這段小插曲是這段忙碌日子為數不多的慰藉。康斯坦丁在各種渠道發布了無數條生產線收購廣告，等待中間商們把電話打過來。

每天太陽要下山的時候，他和謝爾蓋一人推著一輛載滿飲料的小推車，請建筑工人們喝冰汽水。

尤希婭很默契地再也沒有提過那晚的事，只是偶爾會在晚飯時嘟囔一句：“爸媽下次回來是什么時候呢。”

他幫不上雷歐提斯先生的忙，只能寸步不離地守護在尤希婭身邊。

還好馬克西姆真的幫他截胡到了賣家。那天午后康斯坦丁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那頭的人操著一股烏克蘭味的俄語：“聽說你想買啤酒生產線是嗎。我是中間人博赫丹，你的朋友聯系過我。”

“啊，是。我是康斯坦丁。”

“看了你的需求，我這碰巧有兩條中等規模的二手生產線，年產量綜合將近兩千萬升，全是九成新。感興趣可以留個電子郵箱給我，我發一些資料和照片給您。”

呃，電子郵件？這是1998年啊，整個小鎮只有鎮長家有電腦。這種幾十上百萬的生意，謹慎一點為好。

康斯坦丁為難地說：“抱歉，我們想實地考察一下，可以么。”

“當然可以，不過你得提前辦簽證。”那邊的聲音明顯變得有些猶豫。“兩條生產線都在烏克蘭基輔。”

烏克蘭？基輔？居然還是進口貨。烏克蘭是蘇聯解體前重要的工業中心，生產的機器設備質量一直很不錯。

“在國外嗎，那我得考慮考慮。運費加上關稅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了。”

“我這邊可以給出非常美麗的價格。兩條生產線總共四十萬美元，運費我們各出一半，關稅由您來出。”

“兩條？四十萬美元？”

四十萬美元？年產量兩千萬升的生產線？這是把機器當廢鐵賣？有改革項目的補助，關稅和運費四十五萬頂天，全速生產一個季度就能回本。

康斯坦丁現在嚴重懷疑這個電話是跨國犯罪集團打過來的，把人騙到基輔軟禁起來，然后索要天價贖金。

“老哥，你在拿我逗當樂子玩呢。說吧，這條生產線是出過人命還是？怎么這么便宜？”

“兄弟，就幾臺機器，能有什么問題呢。你可以去查我這個電話號，查我的背景。我干這一行將近二十年，成交了四百多單。信譽在獨聯體國家里可以排到前三！”

“我不和你扯什么信譽。你最好把你知道的毫無保留地說出來，否則這樁生意做不成。”

那邊沉默了很久，緩緩開口了：“聽聲音你是個年輕小伙，哥也不蒙你。這兩條生產線，是‘帝國的遺產’。”

“蘇聯時期的舊產物嗎。”

“不是，是切諾貝爾利事件后...”

“滾你媽的蛋，你想賣有核輻射的東西給我！”康斯坦丁差點把電話筒摔到地上。

“先生，先生...聽我說完。這兩條生產線完全沒有受到那次核事故的影響。純粹是因為輻射影響了原材料場地，口碑受到了影響。工廠開不下去了，這才賤賣設備。”

“如果我不提出來？你是不是會隱瞞這個風險？看來你也不缺我這一個買家。”

“這...”

康斯坦丁好歹是上過大學的人，他當然知道核輻射對機械設備的影響微乎其微。但是如果競爭對手拿這件事做文章，抹黑他們的啤酒是“輻射啤酒”怎么辦？

而且這兩條生產線的產量大大超過了他的預期...按照之前的市場調研，買一條年產量五百萬升的生產線就夠用了。

但這個價格實在太太太令人心動了！不膽大做什么生意？市場小了，把它做大不就行了！

最終康斯坦丁一咬牙，買了！

“三十五萬美元，而且我需要帶人現場檢測輻射數據。可以就賣，不能就拉倒。”

“你要殺了我么先生？”那邊的聲音咬牙切齒，“可以檢測，但不接受講價。”

“三十五。”

“三十九！”

“三十五。”

“三十八...”

“三十五。這是我最后一次出價。”

“三十八萬！運費我全包！包拆卸！還包組裝！兄弟，我把我中間人這份利益全讓給你了！再講價真沒法談了！”

“三十八萬成交，如果事情順利，我這邊少不了你的好處。等我安排好行程親自來考察，到時候電話聯系。”

康斯坦丁掛掉了電話，他能想象到電話那頭懊惱的表情。

居然還能撿到這么大的便宜，不過應該派誰去實地考察呢？

這個年代白俄和烏克蘭的關系遠比2022年好，上個月雙方才簽訂了合作協議。辦簽證難度不大，可這一趟最少也得一個月。經歷了那件事，康斯坦丁不敢讓尤希婭一個人呆在小鎮。

他叫住門口的送報紙的小孩：“嗨，幫個忙，把我去鎮西工地那個發汽水的卷毛叫過來。”

過了將近一個小時，謝爾蓋叼著一根冰棍敲開了康斯坦丁家的門。他被康斯坦丁嚴肅的樣子嚇了一大跳：“怎么了？康斯坦丁董事長？”

“我不喜歡別人這樣叫我。”康斯坦丁欲言又止，“謝爾蓋同志，有一份非常艱巨的任務要交給你。”

“我可不會給你的貓當免費保姆，親兄弟算明賬！那只鬼貓天天半夜瞎嚎。他在我家我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聽著，這件事事關我們的前途。我相中了一批烏克蘭的生產線，需要去基輔實地考察。但我因為某些事實在沒辦法出遠門。”

“是因為尤希婭的事？”謝爾蓋的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就這點破事啊，讓我一個人去就夠了。”

“這件事比你想象的復雜很多，你需要辦簽證，然后聯系當地的放射檢測機構，沒準還要打點關系...”

“那就等我出門那天再嘮叨吧！我怕我給忘了。”謝爾蓋做了個鬼臉，“怎么，忘了從小到大都是誰幫你兜底的？這事放心讓我去辦！你在家摟著你女朋友和那只臭貓甜蜜蜜就行了。”

他張牙舞爪的樣子很搞笑，可康斯坦丁覺得有什么酸澀的東西沖上了鼻腔。

“老大！出大事了！”有人瘋狂拍門，是那個叫尤里的粉刷匠，“有人跑我們的地盤鬧事！”

“喝口水，慢點說！”

“沒時間解釋了。”尤里拉起康斯坦丁就跑，“那群人說要砸了我們的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