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用見倆匪遠去,恨恨地將刀擲至冰崖下。他對小強道:“小弟弟,土匪走遠了,不用害怕,去做你的事。”小強連連鞠躬道:“謝哥哥相救。”飛跑著接張醫生去了。
張醫生至李木匠家已近午。他比李木匠小三歲,面色紅潤飽滿,蓄著花白長須,雙目明亮如炬,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拿根齊胸銅煙袋。但見他:
白須飄飄,花甲年齡。醫德昭昭,杏林術精。年歲雖高,何懼翻山越嶺;醫術甚好,擅治疑難雜癥。一根齊胸長煙袋,時刻拄手防身;一把雪白大胡子,診病用藥高明。不管嚴冬酷暑,白晝黑夜,下雨天晴;非論貧濺富貴,小孩大人,有求必應。懸壺濟世,行走十里八村;德藝雙馨,名揚三縣兩省。
張醫生快走近院落時,看家白犬立刻沖其狂吠起來。張醫生不慌不忙地揚起銅煙袋驅犬,邊驅邊道:“我又能杵手,又能打狗。”狗見之嚇得連連退縮。聞犬吠,李木匠便知是親家公來了,忙迎出大門外,老遠便喊道:“張醫生,稀客呀!”張醫生樂呵道:“老哥,身體還好哇!”聲如洪鐘。李木匠道:“托你的福,身體還算可以。”說話時,兩人手已握于一起。張醫生道:“聽說親家母回來了,這樣很好啊!人老有個伴,心情好,身體會更硬朗。”李木匠贊同道:“是呀是呀,多虧了錢先生相救。”李木匠便向張醫生介紹起錢用來,并將昨兒黑錢用雪夜救老伴的事說了。張醫生與錢用熱情地握手,盛贊錢用雪夜救人之舉。
進屋后,李木匠接過張醫生那根銅煙袋和一袋中草藥,放于桌上。張醫生致歉道:“這幾天太忙,我遲來了。走,去看看親家母。”兩人寒喧著走進婆婆房間。婆婆這會兒睡著了。李木匠輕輕地搖醒婆婆道:“老伴,你看哪個來了。”婆婆睜開混濁雙目,努力地對張醫生望了又望,臉露微笑道:“這不是親家公張醫生嗎?”張醫生道:“難得你還認得我。你出走那會兒認不得我。”彼此皆笑。張醫生為了節省婆婆氣力,不再多言語,專心致志地坐于床邊為婆婆號脈。他先號婆婆左手,再號右手,然后仔細觀察婆婆臉色、眼睛以及舌苔。之后又問婆婆道:“頭昏嗎?”婆婆道:“時昏時醒。”張醫生道:“感到渾身有力氣嗎?”婆婆道:“一點勁兒都沒有。”張醫生又仔細問詢其吃飯、排便等情況。此為傳統中醫“望聞問切”診法,是老中醫必備基本功。張醫生乃鄂陜邊界名醫,臨床經驗十分豐富,擅疹治諸般疑難雜癥,為民眾解除病疾,深受人們愛戴。經他手治愈患者不計其數,被譽為懸壺濟世良醫。為婆婆詳診之后,張醫生安慰道:“親家母,靜靜養息,好好吃飯,身體很快會好的。”婆婆裂嘴笑了。
張醫生步出婆婆臥室,關上房門,來到堂屋里坐下。堂屋里已沏好茶水。張醫生拿起茶缸,略呷一小口,輕輕地對李木匠道:“老哥啊,親家母能回來就是個奇跡。她久病成疾,病得可不輕哪!我通過號脈象,看面色,聽語氣,她現在氣血兩虧,臟腑經絡阻滯,心肝火旺。我帶來些中草藥,一天三遍定時給她熬著喝,調理氣血,清熱瀉火。當然也不必過慮,盡力醫治就是了。要記得平時注意忌口辛辣,營養搭配。太陽好時,多扶她出戶外走走曬曬。再就是保持一顆平常心,多說些輕松愉快話題,少鉆牛角尖,盡量不生氣。”李木匠諾諾連聲。張醫生又對癥開副藥單遞于李木匠,囑連服三療程后再看。
錢用目睹張醫生精湛醫技,不禁夸道:“張醫生德藝雙馨,名不虛傳。”張醫生道:“醫者仁心,是我一貫遵循的職業習慣。”兩人正熱談著,此時小強忽一腳跨進門檻,指著錢用對張醫生道:“他就是今兒上午救我的大哥哥!要不是他相救,我就沒命了!”先才張醫生為婆婆診病,小強已看到錢用,欲搭腔卻插不上嘴,這會兒,他見機會來了,便道出心里話。眾皆驚愕。小強便將橫山遇匪被錢用所救經過,繪聲繪色地講述一遍。張醫生再仔細打量著錢用,愈覺此人非同一般,有來頭,了不得。遂立身抱拳對錢用道:“錢先生,小強沿路說起你,稱你是天神下凡呢!耳聞不如見面,你雪夜救親家母,雪地救小強,趕跑匪徒,為民解難,你才是真正的大英雄,請受老漢一拜。”
錢用連忙站起身來,雙手抱拳回禮道:“張醫生過獎了,我只是做了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哪比得你救死扶傷,才是民眾的守護神。”張醫生感慨道:“我年紀大了,不中用。土匪真是可惡至極,要是時光再倒轉回二十年,我一定會一馬當先去滅土匪!這些天,我們莊子里出現土匪割耳事件,鬧得人心惶惶,家家關門閉戶,不敢出門。幾天來我一直在為割耳患者療傷,東家跑了西家轉,忙得不可開交。小強找我時,我正在為失耳病人治療。人們都知道是土匪干的惡事,卻不知道土匪藏在哪兒。今早秀秀過來,幸好沒有遇到土匪,卻被小強遇到了,恰好被錢先生所救,也是天緣巧合。我醫治的不過是人們肉體上病痛,而真正消除人們心靈上的陰影,還需要像錢先生這樣的英雄豪杰!”
說話間,飯菜美酒已上桌。張醫生與錢用倆上首落座,李木匠、秀秀、小強各坐一方。秀秀顧不上坐,去照護婆婆。午餐主食是用鐵鍋烙的蕎麥面饃,配以臘肉及白菜、豆腐、土豆、蓮藕、萵筍等幾個小炒菜。而最出彩當屬一大盆蘿卜燉麂肉湯,香氣撲鼻。李木匠介紹道:“這麂肉是錢先生的功勞,能打這頓牙祭,全托錢先生福啊。”大家將驚異目光投向錢用。李木匠說著拿勺給錢用盛麂肉。錢用言稱張醫生德高望眾,給張醫生先盛。張醫生言錢用是稀客,應先盛。兩人你推我讓,最終還是為張醫生先盛上,錢用后盛,依次為每人盛了一碗蘿卜麂肉湯。張醫生夾塊麂肉先嘗為快,道:“嗯,味道不錯,燉的很爛熟。”李木匠道:“是你閨女秀秀親手燉的,她說我們老年人牙齒不好,不燉爛熟不行。再就是野物土腥味兒很重,燉前她先用開水淖一遍,再拿燒酒烘焙,消除土腥氣,這樣味道便純正了。”錢用道:“秀秀一手好廚藝。”大家品嘗著野味,食得津津有味。此時李木匠道:“依我們這里老規矩,主不請,客不飲。大家一齊喝一杯。”小強是小孩子,言不會喝,便不勉強,其余三人把酒暢飲。酒再次斟滿。李木匠指著蕎麥面饃道:“也沒有啥子好招待,大家吃饃。”每人便拿塊饃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