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花燈節，暮色漸沉時，平日里空無一人的街巷人潮擁擠。白日里我瞧見的花燈也亮起來。那些漂亮的燈罩里透出橘黃色的光，映照在來來往往的行人臉上，倒是襯出些許暖意。

我今日出門匆忙，滿腦子出來逛燈會反倒沒注意如今還是春寒料峭之際，竟忘了帶裘衣。

白日里沒覺得冷，這會兒來到江邊倒是泛起陣陣寒意。但我還不想回去，我遠遠瞧見江心走著一艘畫舫，猶如一座浮在江上的宮殿。

小桃被我拉著出門，同樣是沒來得及拿外套，我轉頭欲問她那畫舫，卻見她欲哭無淚，凍的臉色泛白。

我只得拉著她的手搓了搓：“那畫舫是？”

小桃顫著聲回：“是皇室的賞燈舫。王爺也在上面。”

“好吧，那畫舫好瞧得緊，會泛過來么？”我又問。我把手覆在她的臉上，小臉凍得，嘖。

小桃眨著她的大眼睛回：“會，不過要到酉時了——小姐，您的手好暖和。”

酉時啊，我暗想。原本我想去見見這個帶我來京城的人，在府上我每回想見他時都被各種理由搪塞回來，屢試屢敗。

他在躲著我嗎？我很不解。他未曾虧待過我，真要說虧欠，倒是我虧欠了他。

但我沒有拿裘衣，匆忙被提走的小桃也沒拿。現在才剛過申時，若要一直等舟泛過來，那還要在江邊呆整整一個時辰。即便是我受得了這江上寒風，小桃也怕是受不了。

“花燈節是要過三日嗎？”我見小桃點頭，便牽著她遠離了江岸。

“走吧，回去了。”我瞧見她因驚詫而睜大的眼，解釋道：“我快凍死了，花燈明天再看。”

小桃垂了頭，應該又是在自責。我無奈不已，抬手拍拍她蔫兒巴的腦袋：“一天天腦袋瓜里在想什么呢？又覺得自己沒伺候好我？”小桃抬了頭，秀眉皺著，小嘴癟著，淚眼汪汪，似是要哭出聲來。

我被她的表情逗得撲哧一笑，摸著她的腦袋安慰道：“好啦好啦，我又不需要伺候。人有手有腳的，干什么不行倒要個年紀比我小的小丫頭來服侍我。”我看她欲要張嘴，又忙著說，“別說話！別拿公子小姐那套說辭，我不是什么小姐，也許我也是個平常人家的丫頭，誰知道呢。”

這倒是實話。我不會針線，不懂琴棋書畫倒是可以拿失憶當借口，但哪家小姐手上有繭子？而且虎口居多，左手右手都有的。這要不是重活做多了，就是拿什么兵器拿多了。

我腦中像有什么東西忽的閃了過去。兵器么？我現下覺得少了些什么，不，不是現下。從我醒來以后一直都少了什么的，只是現在這樣的感覺愈發強烈。

腦袋里有一根弦繃斷了一樣，我痛苦地扶著頭，小桃焦急地扶著我。

刺痛中我恍惚聽見前面的人在驚呼，有馬蹄聲由遠及近，那高頭大馬上坐著穿戴華麗的少年，他胡亂沖撞著，根本一點也不在意街道上百姓的安危，直直朝我們沖過來。

我在劇烈疼痛中聽見那少年嚷著：“我要見我十六皇叔！要見我十六皇叔！”

只來得及將小桃推開，我被狠狠地撞了出去。

“小姐！——”小桃在叫我呢。

我身體一輕，好像有血從頭上流了下來，溫溫熱熱的。瞬息間，刺骨的江水包裹了我。

我好像要死了。

模糊間，我記起來，我應該有一把劍的。還有一個朱紅的劍穗。

意識不清時，我聽見一聲“不秋！”

好熟悉啊......是在叫我么？我好久沒聽到過有人叫我的名字了，現在聽來心中有些棉麻的疼。

原來我叫不秋。

我緩緩閉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