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凋謝在春天(十八)
- 凋謝在春天
- 海嫡
- 2736字
- 2025-02-09 12:57:19
這個冬天馬家興一家回來了,天冷了飯館不景氣,所以就關(guān)門放假了,來年開春再去開門營業(yè)。
今天馬家興一家和馬家成三口都聚到了二福家,兩家提著茶葉和雞來看望二福的爺爺奶奶,他們是馬家僅剩的兩位老輩。二福的爺爺他們兄弟有三人,他排行老二,老大是馬家興和馬家成的父親,三十多就英年早逝了。二福的三爺是個聾啞人,一直是二福的爺爺在照顧,在大福他也過世了。
堂哥馬成龍三歲的女兒不怕生,一口一個叔叔地叫著,笑得二福合不攏嘴。
小丫頭的大伯馬成虎二十八了,是他們家族這一輩中的大哥,暗黃的臉上胡茬扎著堆,烏黑的分頭梳得很干散,一雙平底的李寧擦的白亮,長得成熟但很干凈。
二福跟這個相差十六歲的大哥最聊得來,在二福看來他談吐不凡。
馬成虎至今還單身,二十八歲要是還娶不上媳婦或者嫁不出去這在農(nóng)村是破天荒的事,但也沒辦法,沒人來給馬成虎說媒,一者是因為他大學(xué)出來年紀大了,二者也是最主要的是因為他是一位沒成功的大學(xué)生,沒考上工作。但凡念出來考上了那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如果沒考上那就是書呆子,一肚子的道理沒處用,農(nóng)活不會干,村里的人情世故也不通,誰愿意把十五六的牡丹花嫁給一個二十八的榆木疙瘩呢。
在沈家河,女娃一般十三四歲就訂親,十五六歲就已經(jīng)嫁出去了,哪有人敢把女兒養(yǎng)到二十八歲,所以馬成虎一直找不到門當(dāng)戶對的。
馬成虎書呆子的名聲在他上高中的時候就已經(jīng)傳開了。他總是時不時的說些不著邊的胡話,他勸村里的老人冬天架爐子的時候把玻璃窗砸一個口子,他說老人們把鍋蓋和壺蓋揭起來防煤煙的做法是封建迷信,他解釋說煤煙里有一種叫什么碳的東西,跟水融不進去,不開窗通風(fēng)會被煤煙打死。
沒有人小心他說的,老人們揭了十多年的缸蓋,也活的好好的。
馬成虎還說洋芋要是發(fā)了芽就不能再吃了,會中毒。老人們更加反感了,窖里的洋芋哪個不發(fā)芽,要是都不能吃,那人們吃啥。而且所有人都是從小吃那種洋芋長大的,也沒見一個人毒死,書呆子就是愛說胡話。
馬家興在飯桌上托自己的兩個兄弟給馬成虎說媒,一有合房的就去打聽,馬家成和馬家盛答應(yīng)了,但兩人心里都沒底。馬家興又無奈的表示實在不行過了一次婚的也可以,只要不帶著娃就行。馬家成和馬家盛聽到這話心里很不是滋味,沈家河只有二婚男娶黃花大閨女的道理,哪有頭婚男找二婚女的事情,若不是真的逼急了,馬家興又怎么會說出這種話。
打聽了一個月,可還是毫無頭緒,二婚女寧可找一個二婚的老實農(nóng)民,也不愿意跟一個頭婚的書呆子搭伙過日子。馬家興實在沒有辦法了,他決定提升自家的條件,他一咬牙給馬成虎買了一輛車,是嶄新的大轎車,七七八八的花了十三萬。
他讓馬成虎穿著西裝戴著大表開上車整天去街道里顯擺,讓所有人看見才好。但依舊沒有人說媒。
大雪覆蓋了沈家河村,沈家河也不流動了,被冰面蓋住,大雪又壓在上面。天是白的,山是白的,大地是白的,沈家河也是白的。
今天早上劉子臨不跟二福走,他要早早去學(xué)校,因為今天輪到王姍兒架爐子。王姍兒從小就在城里上學(xué),那里都是冬天開的暖氣片,嬌生慣養(yǎng)的王姍兒哪里會生火,于是劉子臨昨天下午就主動請纓要幫助她,王姍兒很感激地答應(yīng)了。
這天早上二福中午跟王姍兒搭上了話,早上有一節(jié)音樂課。這學(xué)期音樂課停課好長時間了,今天音樂老師突然回來了,可許多同學(xué)都沒帶課本。
閔秀花和王姍兒都沒帶,三個同桌只有二福包里有音樂書,于是他把課本掏出來放到中間閔秀花的桌子上:“我們?nèi)齻€看我的吧,王姍兒,你也湊過來將就將就。”
王姍兒給了二福一個微笑:“哦哦,好,那謝謝你啦!”
二福的嘴一下子咧到了耳根,他笑著說:“沒事沒事,同桌嘛。”
這節(jié)課二福很快樂,王姍兒又主動跟他搭話了:“哎,生旦凈丑里咱們的閔秀花像哪個啥?”
二福斜眼一笑:“肯定是丑啊,丑啊。”
閔秀花一下子揪住了二福的耳朵,二福吃痛:“啊疼疼疼,你凈你凈,你長得干凈白凈行了吧?”閔秀花這才松開了手。
王姍兒突然捂著嘴巴笑起來:“哈哈哈,瓜子,凈指的是武將,一般又黑又丑,張飛和包拯就是凈!”
閔秀花兇狠狠的目光又鎖定了二福。
二福:“……”
劉子臨和他的同桌兩個人都沒帶課本,兩人只能無聊的聽著天書。劉子臨耳朵聽天書的同時眼睛也沒閑著,他趴在桌子上,把頭偏向王姍兒明目張膽的盯著她看,不一會就看得王姍兒害羞了,她嗔怪劉子臨:“你怎么看盯著我看,我臉上有花嗎?”
劉子臨沒有立刻回答,他繼續(xù)癡癡得盯著王姍兒,好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開口:“因為你長得太好看了!”
王姍兒的臉立馬紅的像蘋果一樣,但她立馬又大膽起來:“好看你就來追呀!”
劉子臨也不回答,依舊盯著她看,王姍兒摸了摸自己紅燙的臉轉(zhuǎn)過身去不再理會。
二福的心情又沉到了谷底,果然劉子臨從小就是這么會。
二福的心突然一陣絞痛,他開始后悔了,如果那天他大大方方的承認自己喜歡,劉子臨是絕對不會去接近王姍兒的,他也不用吃醋。可那天是他親口否認的,他現(xiàn)在能做什么?難道跑去對劉子臨說我又喜歡上王姍兒了?給劉子臨說我后悔了?他馬二福干不出這種活。可是看著你兄弟和喜歡的女生你來我往的,二福真的好難受。
爐子咕咕地燃燒著,火蓋中間豆子大的小孔里時不時竄出一縷火苗,火蓋燒得通紅。窗外呼呼的大風(fēng)從窗縫中嗖嗖地透進來,冷得人哆嗦。除非到不得不動筆的時候,孩子們不敢把手從口袋里拿出來。松迪的凍瘡流著膿水。
到下午放學(xué)的時候大雪還沒有停,羽毛般的雪花吹得二福和劉子臨睜不開眼睛。二福轉(zhuǎn)來這一年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夏天被暴雨追,冬天被大雪趕,這種天氣他已經(jīng)見怪不怪。
劉子臨扯著嗓子對二福喊:“二福!有個好消息我必須告訴你。”
二福大聲問:“什么好消息?非得在這種時候說。”
劉子臨大聲喊:“天大的好消息!王姍兒給我表白了,我已經(jīng)跟她談上啦!”
二福瞬間眼前一黑,大腦中一片空白,踩在了一塊石頭上仰頭栽倒在了雪里。雪花落到了枝頭,落到了地邊,落到了二福的臉上。
劉子臨趕忙跑過來把二福扶起,又打了打二福后背上的雪:“你怎么回事?”
二福起來拍了拍手套上的雪,又往地上踢了一腳:“媽的!雪壓住了沒看到,被一塊破石頭絆了一下。”
劉子臨接著說:“她今天下午給我送了一個禮盒,我打開一看里面是一支筆和一張紙條,她說她喜歡我,她還寫了很多文案,于是我課間就立馬給她寫了回信,我們就這樣在一起了。”劉子臨笑得很開心。
二福勉強擠出了一道生硬的笑容:“那恭喜你了,祝你們幸福唄。”
劉子臨又說:“我把她寫的紙條拿出來給你看看。”說罷就要從書包里翻找。
二福苦笑著擺了擺手:“不用了,雖然我倆是兄弟,但你把人家寫給你的東西貿(mào)然拿出來給別人看,也許她會生你的氣。”
劉子臨又把書包背到肩上:“哦,也對,還是兄弟你想的周到。我決定把這張紙條和這支筆拿回家收藏起來,把以后我們來往的所有紙條都收藏起來,最后我要做成一本書。”
二福沒有說話。
天空灰蒙蒙的,厚厚的雪已經(jīng)沒過了二福的鞋面,世界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