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向東北方向繼續前行,一隊持著獵槍的仆人在通往莊園的路徑上,迎接了遠客。
黑黝黝的槍口基本上沒移開過,直到確定車上四個確實是自家主人派來的。
“我永遠不會習慣這里招待客人的方法。”何塞進了莊園還在向泰勒調侃著,他們的警覺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有怪物作亂。
“主人交代了,來訪的人都得被仔細檢查,免得埃斯利莊園的財產受到侵犯。”提起莊園的富饒,一旁引路的仆人驕傲的挺起胸膛。
泰勒似乎對被人拿槍指著的遭遇很敏感,他略帶尖銳的反問道:
“包括他請來的客人?”
這伙仆人的頭目臉色頓時變了,在莊園選出新管家之前,他就是暫時的頭人,仆人要犯了錯,可以追溯到他身上。
槍響是突兀且震怖的,何塞差點以為埃斯利的家仆被泰勒激怒了,結果倒地的是那個忠誠的仆從。
年輕人至死前臉上還殘留著幸福的微笑,血污從腦袋上的窟窿里流出來時他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將要死了,他張開嘴仿佛要呼救,但微弱的氣息怎么都吐不出來完整的句子。
他的飽含希冀的目光掠過周遭的人群,但就連匆匆趕來待客的女仆長都沒說什么,只是冷漠的瞥了一眼,叫男仆們的頭目把尸體處理掉,免得妨礙到客人。
這時候何塞知道了那開槍的人是大廚約瑟夫,與女仆長簡分別代管莊園中的事務——他們都是未來男女管家有力的競選者。
“請不要放在心上,這只是個意外,請您原諒,他們有些過于緊張了。”女仆長誠惶誠恐的向兩位偵探鞠身道歉。
何塞看著被拖走的、逐漸黯淡的眼睛,失去了生機的面孔,一時間胸口仿佛被一口氣堵住了,但除了他似乎沒幾個人在乎莫名死了個年輕人。
就像死去的不是人,而是與他們截然不同的生物。
泰勒有了猜測,他將視線轉向何塞想要通過目光進行簡單的暗示,這才讓何塞從超現實的遭遇里脫離,沉著地順著泰勒的視線觀察起廚師和女仆長。
但心里的芥蒂是怎么都洗不清的,他以為最多將犯錯的仆人打一頓。
略作觀察后他看向泰勒,泰勒向他隱晦的比劃了幾個手勢。
大致上與他的猜測相符——也許莊園中的問題并不是怪物,而是仆人。
女仆長和廚師有豐富的作案動機,只要他們把管家嚇走了,再把空降過來的領導都逼走,若是埃斯利先生還想經營這里,能選擇的管理人才就不多了。
這也能解釋為什么村上沒有死人,怪物只特別針對莊園。
以前這里都沒有神秘怪物,如果不是人為創造,它怎么會忽然冒出來?
它甚至可能僅僅是凡人用藥物創造的臆想。
...要沒提前進行過靈卜,何塞確實會往怪物不存在的方向聯想,但那羊頭惡魔的怪物是存在的。
現在需要考慮的只是莊園內部是否有人與怪物相關。
如果女仆長和廚師是猜測中那樣,那么接下來的招待就得注意了,他得盡可能少的攝入仆人們準備的水和餐點。
沿著鵝卵石小路前行,可以看到莊園是被低矮的石墻與村莊和山林分隔開的,何塞本以為會是一個大一點的、裝修豪華的院子,如前世的蘇州園林。
莊園包含了一片牧場,就在道路西側的平坦坡度上,牧棚不遠處就是一排房屋,邊緣還有一間看守小屋,這里就是案發現場了。
牧場北方的坡上還有伐木場,再往北依舊有路,大抵是別的功能建筑。
路東側陳列著梯田,沿著上山的小路依次排開,不時有仆人從路上掛著的燈火下穿過,風車旁的倉庫里有諸多人影在忙碌。
說這里才是橡木村何塞都相信,下方的村莊反倒是像多余的,也許再過百年他們的地產也會被民主且自愿的賣給莊園,而村民們就可以自由的選擇成為佃農、家仆或到城里當工人了。
這套流程何塞可太熟悉了,全帝國聯邦都是這樣。
路的盡頭是屋頂高聳,尖塔林立,外墻以紅磚或石材為主的哥特式建筑群,精美的雕花和拱形門窗旁就是花園與草坪。
兩位偵探被接引到客廳的壁爐邊,坐在實木沙發的軟墊上。
“兩位先生,茶水是否要加牛奶或糖?我們可以提供加萊蒂紅茶、山麓紅茶。”
要不是懷疑飲食會有問題,何塞怎么也得嘗一下加萊蒂紅茶,那來自他的家鄉坎斯蒂利亞,也就是“河谷半島”,在鳶尾蘭平原的南部,過去曾是獨立的山地王國。
山麓紅茶則是鳶尾蘭東部的白云山脈特產,一般來自云山南部的半島平原“牧地”,也就是“Víteliú”,維特利烏半島,它與河谷半島存在久遠的親緣。
“抱歉,我想先行休息,不用準備餐飲了。”
兩位偵探皆是拒絕了仆人們的好意,然后就被領著去了各自的房間。
到這時候二人才找到借口在何塞的房間中密談。
“有發現什么線索嗎?莊園很祥和,不像是被怪物頻繁襲擾的樣子。”何塞先行給出自己觀察到的細節。
“牧場邊緣沒建立防御措施,若是有家畜被野獸或怪物殺死,按理說應該加固外墻,甚至可以多設幾重木圍欄...我們遇上麻煩了,埃斯利給的消息有誤,他可能僅僅是要我們與那怪物死斗,而不是查出怪物為什么會出現。”泰勒的眼神非常疲憊,還有些無奈,像他這樣的偵探總是會被卷入這樣的利用里。
“也就是說我們要充當一次獵人?”
“沒你想的那樣簡單,怪物的出現一定是有原因的,不查出它是怎么...誕生的,我們可能會惹上其他麻煩,到時候埃斯利免去了災殃,我們就別想好過了。”泰勒苦笑著,情緒略有些激動。
聞言,何塞也有些急躁——但這不應該,他早就猜到這事沒那么簡單,并有心理準備,而且來時剛撞見更大的異常,這點小事不該讓他失了分寸。
有什么在影響他的情緒....
他拍了拍泰勒的肩膀,貼近老偵探,像是在安撫同伴,耳語道:“你發現了嗎?”
泰勒身體微微一顫,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側耳似乎在聆聽著什么,然后輕輕點了點頭,并示意何塞拔槍準備。
“它離我們不遠,我聽到了...腳步聲,十點鐘方向,16步的距離。”
何塞的十點鐘方向正是窗外,側眼就能看見屋外的黑暗和遠處的燈光點點。
就在這時,只聽“嘭嘭嘭!”
屋門被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