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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孩子

在我生命的原點上,如果說響沙灣是壯闊、明凈、蒼涼的話,那么我曾經生活過的草原就是錦繡、豐茂、遼遠的。一個廣袤無垠,一個綠意盎然,彼此呼應,就像我內心深處看似不相干的剛毅與柔情,它們呈兩極之勢,互相補充,最終構建了我的精神世界。

作為響沙灣的赤子,更作為草原的孩子,我的呼吸里,仿佛都挾帶著那里的長風,那里的青草香。后來,它們成為鐫刻在我基因里的神韻、揮灑在我作品里的線條,成為一個民族品牌最深厚與雋永的背景。

敕勒川,陰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

相信內蒙古以外的很多人,都是通過這首著名的北朝民歌初步認識內蒙古的。

以藍天為被,以草原為床,在內蒙古這片118.3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東林西礦、南農北牧”,數十個大大小小的草原星羅棋布。它們哺育了這里的牛羊,也養育了一代又一代的牧民。

在我生活的內蒙古鄂爾多斯達拉特旗,牧場并非無邊無際,亦沒有草深沒牛羊的蒼茫幽邃,但它一馬平川,碧草如茵。到了七八月,草勢長得最旺時,遠望過去,藍天白云之下,絲絨一般的綠色牧場就像安謐的童話的場景。

著名作家老舍先生曾到訪過內蒙古,并以他深情的筆觸寫道:“我是愛花的人,到這里我卻叫不出那些花的名兒來?!抢锏奶毂葎e處的天更可愛,空氣是那么新鮮,天空是那么明朗,使我總想高歌一曲,表示我的愉快?!?/p>

這份愉快是獨屬于草原的。

在草原上出生的孩子,沒有城市的公園可逛,沒有大型游樂場可玩耍,但開滿了野花的牧場,就是我們天然的樂園。那時我經常和小伙伴們去田壟間、草場上瘋跑。我們聽到耳邊傳來的風聲和自己急促的喘息聲,當我們跑累了,摔倒在草地上時,就像躺在一個柔軟的大氈子上一樣舒適愜意。細簇的草葉拂過我們的臉頰,我們輕輕嗅著牧草的清香,如同啜飲著生命的甘泉,仿佛五臟六腑都被浣洗一遍、滌蕩一新。

有時,我們會跟隨大人們一起去放牧,悠然地走在羊群后面,我們儼然也成了牧羊人。潔白的羊兒在草叢里逍遙自得地吃草,我們聆聽天籟般的蟲鳴,還有羊兒吃飽青草后發出的滿足的叫聲。百無聊賴時,我會偶爾驅趕那些不聽話的小羊,讓它們重新歸隊。它們有的儀態高貴地回歸“大本營”中,有的會更加調皮地逃向別處,我們佯裝生氣地追趕它們,它們繞了幾圈,就會頗“識時務”地歡蹦著回到隊伍中。小山羊一直是我記憶中最有趣的玩伴。它們滿院子撒歡嬉戲,我走近它們,抱著它們,與它們無限親近時,它們清亮的眼眸里盛滿圣潔的光輝,完全沒有對人的敵意。

在草原上,最動人的就是黃昏時分,落霞滿天,炊煙裊裊,牧歸的羊群發出“咩咩”的叫聲,那是呼朋引伴的聲音,或是母子在相互召喚。夜幕降臨后,深藍的天幕上繁星點點,月華如水,人歡馬嘶的草原就這樣在漫天的清輝之下,漸次進入了夢鄉。第二天,薄霧升起,奶香飄飄,牛羊們再次歡躍地走向牧場深處……在我們當地,家家戶戶都有牧場和農場,通常一戶牧民有3000~4000畝草場,有的人家甚至多達6000畝。牧民策馬揚鞭直達草原深處,在這里是常態。

3月份,母羊開始集中生育,小羊羔的生命力都非常頑強,往往落地后很快就可以站起來。250只羊2周就能結束生產。這段時間里,牧民24小時不能睡覺,密切關注小羊的情況。小孩子很貪睡,有時我一覺醒來,在天色熹微中,就看到父親因為一夜未眠而熬得通紅的眼睛,以及剛剛降生的小羊。我跑上前去,愛撫著它們軟軟細細的絨毛,仿佛滑過人世間最珍貴的錦緞。它們一點都不認生,帶著初生的好奇和充滿無限信任的眼神,看著與自己親密的孩童。

4月初結束母乳喂養之后,初生的小羊就會增加輔食,胡蘿卜和黃豆是最合適的。面對這些“奇形怪狀”的食物,小羊一開始完全是懵懂的,只是特別頑皮地拿這些胡蘿卜玩耍。慢慢適應后,它們才漸漸離開對母乳的依賴,對這些上好的美食大快朵頤。而黃豆通常要煮成半熟,我經常雙手掬著一捧豆瓣去喂我的小玩伴。羊兒有時等不到媽媽回來,就爬到我臉上極盡嬌憨地親昵,我的耳垂是小羊最愛吮吸的地方。因為被小羊弄得癢癢的,我總是止不住“咯咯”地笑起來,與“小伙伴”們歡愉的“咩咩”聲合奏出一支快樂的“牧羊曲”。

每當大卡車拉著來年的草料及胡蘿卜進入牧場,就意味著冬儲的開始。草料會被整齊地堆放在牧民后院的草料房里,這是牧場一個冬天的口糧。小羊一批批地長大,草原也在朝起暮落、四季更迭中走過一年又一年。

為了草原的可持續發展,7月前是休牧期,大羊小羊都被圈養在家里,被木柵圍住,羊群“濟濟一堂”的情景非常熱鬧。但這仿佛田園牧歌式的草原,并非永遠都是充滿詩情畫意的,祖祖輩輩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在享受大自然的恩澤時,也要經受造化的洗禮。

吃草的小羊羔,我童年親密的玩伴

牧民是靠天吃飯的,充沛的雨水便是上天賜予的甘露,它讓牧區水草鮮嫩、生靈肥壯。

但遇到大旱之年,牧場便會迎來最嚴峻的考驗。草原上總是如此,多少自然災害主宰了生靈們的命運。

記得小時候,每次碰上旱災,就會導致牧草稀疏、枯敗,甚至旱死,牧民們就要紛紛將牲畜出欄,以減輕越冬飼草不足的壓力。我家里也是一樣,適逢荒年,父親就要被迫賣掉一些羊以渡難關。每當看到可愛的玩伴被牽走時眼淚汪汪、頻頻回首,我總會悲傷得不能自已。這種天然的情感牽系,讓我在多年后創立自己的羊絨品牌時,仍會將這些情感深深地植根于絲絲縷縷織就的紋理中、綿綿密密的針腳里,甚至是每一種色彩、每一個圖案中。我仿佛一直感受著草原的厚饋,它們也是草原和小山羊留給我最好的禮物。

我永遠忘不了2015年夏天的那次草原行。那一年,南方暴雨成災,內蒙古草原卻遭遇了罕見的大旱。當我們的車子駛入鄂托克旗時,映入眼簾的滿眼枯黃,觸目驚心。那是8月初的夏日,應是草原上牧草青青、長勢最好的季節,怎會如此荒蕪?近乎干竭的草地裸露出土壤,風吹過,便塵土飛揚。

此情此景令我心痛不已,我深深意識到:天災固然無情,但人類無論如何發展,都要保護好我們賴以生存的家園。奧爾多·利奧波德在《沙鄉年鑒》里說:“一種平靜的較高的‘生活水準’,是否值得以犧牲自然的、野外的和無拘束的東西為代價。對我們這些少數人來說,能有機會看到大雁要比看電視更為重要,能有機會看到一朵白頭翁花就如同言論自由一樣,是一種不可剝奪的權利?!?/p>

兩千多年前,孟子就曾在梁惠王向其求教治國之道時,表達過生態保護的理念:“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

從2012年開始,我們就提出了品牌的哲學觀念——“零廢棄”。為此,我們把蒙古語“零”作為花紋融入設計,這表達了我們對草原資源的無限敬重,力求不浪費大地及生靈的任何饋贈。生產中的“零廢棄”原則讓每一段羊絨紗線都能100%得到應用,這樣的原則也蘊藏在每個員工的DNA中——可持續發展的理念,需要踏踏實實地去踐行。

這也讓我在品牌發展壯大的過程中,始終不忘環保的初心。我希望人類在不停邁向更高更遠的目標時,也能時時關注足下的土地;我希望我們的大工業時代即便日行千里地發展,也要對大自然永遠心存敬畏,永遠與她和諧共榮。

大自然的自愈能力與牧民的堅強性格是一脈相承的。到了第二年雨水充足的季節,草原就會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牧民的笑臉重新綻放。于是,馬頭琴的琴聲重新飄蕩在草原上。

沙涓內蒙古家族牧場中的白色成年絨山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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