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喂食
- 修仙女主太多了
- 曉設
- 4115字
- 2025-08-20 23:51:08
午后,青城,靈師府。
陽光不像先前那樣炎熱,斜斜地穿過老槐樹稀疏了些許的枝葉,在青石板鋪就的地面上灑下細碎的光斑。
涼亭的石階旁,靜靜躺著一枚完整的蟬蛻。
它的身軀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剔透的琥珀色,形態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會振翅飛走。
楚凡的目光,落在了這枚蟬蛻上,心中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恍惚。
不久前,這庭院里還充斥著不知疲倦的蟬鳴,一聲高過一聲。
這些聲音在盛夏時從未歇過,他修行時在叫,在藏書閣里看書也在叫,給蕭顏吹頭發時還在叫。
楚凡都有些習慣這些聲音的存在了。
可如今,這些喧囂的聲音都消失了。
庭院里靜得只剩下風聲與葉落聲。
但那聲音具體是從哪一天,哪一個時刻,戛然而止的呢?
他努力回想,卻發現腦海中只有一片模糊的混沌。
是在天囂遮天蔽日的陰影籠罩青城的那一日?
還是在顛倒日夜后和穆映月修行的某個白天?
楚凡不得而知。
前些時日,他的生活被修行填得滿滿當當。
不是在演武場上與穆映月進行著高強度的實戰對練。
就是在藏書閣里通宵達旦地研讀那些書籍。
他的整個心神都繃成了一根隨時可能斷裂的弦,根本無暇去留意庭院里的變化,更遑論那細微的蟬鳴了。
如今,他之所以會想起這些無甚緊要的瑣事,純粹是因為——他實在是閑得發慌了。
楚凡坐在涼亭下的石凳上,視線緩緩從那枚蟬蛻上移開,落向不遠處因陣法修復如初的演武場。
平整的地面,嶄新的精鐵石,一切都顯得那么熟悉。
一股久違的手癢之感從心底升起,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繃緊了肌肉,想要站起身,去那熟悉的地方,痛痛快快地練一練。
然而,他剛要有所動作,四肢百骸間便傳來一陣細密的刺痛感,讓他腦海中去修行的想法瞬間煙消云散。
楚凡無奈地苦笑一聲,終究還是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那一場“鼎浴”,現在回想起來,依舊讓他心有余悸,脊背發涼。
在吞下蕭顏的魂火之后,他體內的平衡被徹底打破。
魂火所化的迷你黑龍與他自身的鼬妖魂核,仿佛是天生的宿敵,在他的丹田氣海中展開了爭斗。
其結果,便是他的丹田差點當場崩碎,一身修為險些毀于一旦。
若非師傅林曉藥當機立斷,不計成本地投入了海量的靈丹妙藥,甚至將不越山帶回的靈河之水都用上了,他恐怕早已淪為一個廢人。
可謂是禍福相依,在這場瀕臨毀滅的危機中,他的修為也因禍得福。
如同坐火箭一般,從煉氣七段一舉沖破壁壘,連升兩級。
直接來到了煉氣九段的巔峰,距離筑基僅有一步之遙。
但這“福”的背后,也伴隨著相應的代價。
那便是“過補”。
海量的天地靈氣與藥力,在修復他丹田的同時,也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強橫的力量在為他強化血肉筋骨的同時,也將他全身的經脈盡數撐裂。
師傅后來說,這對于修行者而言,并非全然是壞事。
許多專精肉身修煉的體修,甚至會刻意尋求各種天材地寶或極端環境,用近乎自殘的方式來淬煉經脈。
所謂“破而后立,不破不立”,每一次經脈的斷裂與重塑,都會使其在恢復之后,變得比以往更加堅韌、更加寬闊。
如同河道被拓寬,能夠容納和傳導更為磅礴浩瀚的靈力,為日后的修行打下堅實無比的基礎。
只是,這種淬煉方式,講究的是循序漸進。
絕無可能像楚凡這般,借助海量資源,用奢侈且變態的方式將全身經脈一次性盡數摧毀重來。
一來,是因為這所需要耗費的資源堪稱天文數字,足以讓一個中等規模的宗門傾家蕩產,尋常修士別說練不起,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二來,這種極限的淬煉方式,所帶來的恢復期極其漫長且痛苦難熬。
在恢復期間,修士無法進行任何形式的修煉,甚至連最基本的行動都會受到極大限制。
整體算下來,對于大多數人而言,效率反而不高,得不償失。
就像現在的楚凡。
他空有煉氣九段的磅礴靈氣儲量,卻無法調動分毫。
別說是修行了,就連抬手、行走這些最基本的日常行動,都會牽動受損的經脈,引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
師傅嚴令他靜養,并告誡他。
此刻若是強行修煉,非但無益,反而會傷及根基,極大地推遲恢復的時間,甚至可能留下永久的暗傷。
“越是這種時候,心越要靜。”
師傅的話言猶在耳,這個道理楚凡自然也懂。
可懂歸懂,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一個習慣了在在修行中爭分奪秒的忙碌之人,突然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被剝奪了做任何事情的能力。
那種無所事事的空虛感,幾乎比肉體上的疼痛更令人煎熬。
不能修煉,那便看書吧。
至少讀書可以安撫心神,增長見聞。
楚凡覺得自己雖然行動不便,倒也不至于虛弱到連翻動書頁的力氣都沒有。
然而,當他向師傅提出這個看似合情合理的請求時,卻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林曉藥當時的表情有些古怪,她避開了楚凡探尋的目光。
只是說藏書閣是她的私人領地,前些日子被他翻得有些亂,在她親手打理好之前,不許任何人再進去。
楚凡發現師傅在說這話時眼神有些不自然。
他很快就聯想到自己在藏書閣二樓看到的那個孩童書房,以及在六樓最深處的書架上,發現的那些署名為“林清塵”的陳舊日記。
那座看似只是收藏典籍的古樸閣樓,實際上承載著師傅不愿為人所知的過往與隱私。
自己先前擅自闖入,四處翻看,確實是有些冒失和唐突了。
看著師傅那副想生氣,卻又顧忌到他“病人”身份而不好發作的別扭模樣。
楚凡識趣地選擇了沉默,沒有再追問,更沒有不知好歹地央求她隨便拿兩本書出來解悶。
于是,他徹底陷入了無事可做的境地。
地上那蟬蛻被風一吹,輕盈地翻了個身子,露出了腹部。
楚凡仔細辨認。
蟬蛻個頭挺大,尾部有明顯尖刺,腹部有白色圓狀的氣門。
“金蟬蛻。”
楚凡認出了它的類別,能入藥。
但這類凡物對修士來說價值不大。
這類凡物只有在靈氣充足的地方被鬼物寄生后,化為鬼蟬花,才會成為修士需要的藥材。
一陣秋風拂過,帶著些許涼意,將石階旁的那枚蟬蛻吹得滾落到了草叢中,再也看不見了。
楚凡心中最后一點可供觀察打發時間的東西也沒了,只得百無聊賴地抬起頭,望著天上悠悠飄過的白云。
就在這時,他心中忽然一動,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一閃而逝。
那感覺極其微妙,仿佛是暗處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但當你試圖去捕捉時,它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錯覺嗎?
楚凡不動聲色地掃視四周,庭院里空空蕩蕩,除了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再無半點動靜。
他正疑惑間,一陣極其輕微的門軸轉動聲從遠處傳來,幾乎微不可聞。
那是靈師府的大門被關上的聲音。
楚凡略微郁悶的心情突然明朗起來了。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揚,略顯僵硬地轉動脖子,朝著庭院入口的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
是蕭顏回來了。
少女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的長裙,裙擺隨著她的走動輕輕搖曳。
她手中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腳步輕快地穿過庭院,向涼亭走來。
自從那日楚凡因魂火之事險些修為盡失后,蕭顏便陷入了深深的自責與愧疚之中。
楚凡記得自己剛蘇醒時,她抱著自己哭了許久。
那副模樣,仿佛遭遇性命之危的不是他,反而是她。
盡管最后的結果是好的,甚至可以說是因禍得福,但她還是感到很是虧欠。
于是,楚凡便過上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少爺”生活。
每日的衣食住行,全由蕭顏一手包辦,照料得無微不至。
就如此刻,他能坐在這涼亭里吹風看景,而不是繼續躺在臥室里對著天花板發呆,也全是蕭顏的功勞。
用她的話說:“病人就該多到外面看看風景,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這樣才好得快。”
盡管楚凡覺得,以自己目前的狀態,在涼亭里“坐著”和在臥室里“躺著”,本質上并沒有任何區別,都一樣是什么有利于修行的事情也做不了。
但看著蕭顏那副認真而篤定的模樣,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順從。
他知道,自己受傷,最心疼的莫過于她。
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讓她覺得自己正在一天天好起來,以此來減輕她心中的愧疚與負擔。
“今天感覺怎么樣?經脈還疼得厲害嗎?”
蕭顏走到近前,將食盒輕輕放在石桌上,柔聲問道。
“好很多了。只要不動,基本就不會疼了。”楚凡如實回答。
“那就好。”
蕭顏松了口氣,隨即打開食盒,從中取出兩只溫熱的白瓷罐和兩柄小巧的湯匙。
她小心翼翼地掀開罐蓋,兩股不同的食物香氣頓時彌漫開來。
“這份是青菜瘦肉粥,用的是后山養的野豬后腿肉,切得極碎,文火慢燉了兩個時辰。這一份是鮮蝦魚片粥,用的是今早剛從集市買來的活河蝦與青鱗魚,保證新鮮。”
她將兩份粥推到楚凡面前,帶著一絲期待問道,“你要哪份?”
對于如今“過補”的楚凡來說,尋常的食物其實已無多少滋養效果。
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各種蘊含靈氣的營養。
相反,這種清淡、易于消化的粥品,既能滿足口腹之欲,讓腸胃正常運作,又不需要費力咀嚼,能最大程度地避免因動作過大而牽扯到傷處,無疑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要青菜的。”楚凡說道。
“是不喜歡魚片嗎?”蕭顏聞言,略微有些意外,她似乎沒想到楚凡會拒絕那份看起來更鮮美的粥。
“嗯,是。”楚凡點了點頭。
“那你還有什么不喜歡吃的嗎?”
“就水里的那些魚蝦之類的吧,其實能吃,只是沒多喜歡。”楚凡說道。
“好,我記下了。下次我會買點別的。”
楚凡伸手便要去拿那碗青菜瘦肉粥和湯匙。
“等等,你在做什么?”蕭顏卻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手。
“喝粥啊。”楚凡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你的手現在能用力了?不疼了?”她蹙起眉頭,語氣帶著幾分關切。
“已經好很多了,只是略微有些疼痛,不礙事的。”楚凡解釋道。
“既然還疼,那就不行。”
蕭顏的態度異常堅決。
她不由分說地從楚凡手中“奪”過湯匙。
然后舀起一勺溫熱的粥,送到自己唇邊,仔細地吹了吹,試了試溫度,確認不燙了,才將湯匙遞到楚凡的嘴邊。
見楚凡愣在那里,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她便微微前傾身子,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帶著三分命令七分溫柔的語氣催促道:
“啊——張嘴。”
陽光透過亭檐,照在少女認真的側臉上,為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
那雙清亮的眼眸中,倒映著自己有些錯愕的影子。
楚凡的心,在那一刻,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填滿了。
他想了想,最終放棄了抵抗,順從地張開嘴,將那勺粥含了進去。
罷了,少爺就少爺吧。
能被她這樣照顧著,似乎也挺不錯的。
而就在涼亭中有人當少爺時,不遠處的另一道長廊拐角。
一處陽光照不到的陰影之中,一道身影正悄無聲息地倚靠在那里。
林曉藥靠在朱紅色的廊柱上,手中捧著半瓢西瓜。
她用秘術將自己的身形與氣息完美地融入了周圍的環境。
莫說是楚凡,便是筑基修士從旁走過,也未必能發現她的存在。
她的目光穿過庭院,落在涼亭里那對正在“你喂我吃”的徒弟身上,金色的瞳孔中滿是藏不住的笑意。
隨后她用勺子挖了一大塊吃下,清甜的瓜汁瞬間溢滿口腔,很是滿足。
就是不知道這滿足,是因為手里的瓜,還是涼亭里的瓜。
又或是兩者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