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是誰擁有如此通天的手段，能將“天囂”這等怪物當作生物兵器來使用？又是為了什么？僅僅是為了鏟除異己？

楚凡的腦海中仿佛有無數道閃電同時炸裂。

他立刻想到了處刑人，想到了蕭家。

難道他們已經強大到了這種地步？可若真是如此，又何必在萬法宗地界那般畏首畏尾？

亦或是……某個更加龐大的勢力博弈，他和蕭顏只不過是棋局中落子時被掀起的塵埃？

一瞬間，楚凡感到一陣無力。在這個世界上，他就像一顆隨波逐流的塵埃，僅僅是強者博弈間不經意泄出的一絲余波，就足以讓他和蕭顏萬劫不復。

他們甚至連敵人是誰、為何出手都一無所知，便遭受了這無妄之災。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翻涌的驚濤駭浪。

想這些還太遙遠，眼下，活下去，提升自己，然后離開這個鬼地方，才是需要考慮的事情。

“你有沒有聽說過‘山海門’？”

楚凡一邊將筆記小心翼翼地收入儲物戒指中，一邊向身旁的蕭顏問道。

這本筆記的價值無可估量，陳驚蟄前輩的遺愿，若有機會，他定會設法完成。

“山海門？”蕭顏茫然地搖了搖頭，清澈的眼眸里滿是困惑，“從未聽說過。是一個宗門嗎？”

“或許吧。”楚凡沒有過多解釋，轉而問出了另一個他更關心的問題，“那關于‘魂核’的修行體系，你了解多少？”

“魂核？”蕭顏蹙了蹙眉，似乎在回憶著什么，“母親提過一些。她說，那是筑基之后才需要考慮的事情。煉氣期的修士，根基未穩，靈氣尚處于最駁雜的氣態，強行吸收外界的魂核，百害而無一利。而且……”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格外鄭重：“母親曾再三告誡我，煉氣期絕不可輕易動用自身與生俱來的‘本源魂核’，更不能施展由它賦予的‘神通’。”

“本源魂核……神通……”楚凡默念著這兩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詞匯。

他立刻就反應過來，蕭顏所說的“本源魂核”，指的應該就是他用靈視觀察到的、位于自己丹田中央，那枚在靈氣漩渦中若隱若現的圓形虛影。而“神通”，顯然就是陳驚蟄筆記中所闡述的，由魂核賦予靈氣的獨一無二的“特性”。

“為什么不能用？”楚凡立刻追問。這不符合他從筆記中得到的邏輯。

陳驚蟄的理論體系，將修行剖析得如同一門可以嚴謹推演的學問。

境界、操控、特性，三者構成了修士的全部。

神通作為“特性”的體現，是與生俱來的力量，是構成實力三角的重要一角，為何要被嚴令禁止？

“根據那本筆記的理論，我能理解煉氣期不吸收外界魂核的說法，”楚凡說出了自己的疑問，與其說是詢問，更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煉氣期能安全吸收的有潛力的魂核不多，而且一旦煉化，想要移除便極為繁瑣，可能會影響未來的道路。但是，為什么連自己的本源魂核賦予的神通都不能用？”

“我……我不知道。”蕭顏的臉上露出一絲迷茫，“母親沒有解釋原因，她只是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告訴我，‘千萬不要用’。她說，神通是修士最根本的底牌，過早暴露，有害無益。具體要到筑基之后，她才會告訴我原委。我猜可能會損害根基？”

“那你的黑色劍氣是怎么回事？”楚凡看著她手中的墨尺。在看完筆記后，他曾一度以為，那種凝練如墨、威力驚人的劍氣，就是獨屬于蕭顏的強大神通。

“你說這個？”蕭顏揚了揚手中的重劍，“這是‘墨尺’的能力。它是一件靈器，內部應該就固化了某種特殊的‘魂核’。只要我將靈氣注入其中，它就能將我的靈氣轉化為這種凝練的劍氣。它的神通是‘貫穿’和‘存續’，所以揮出的劍氣不僅威力大，而且只要我輸入的靈氣足夠多，就可以飛得很遠很遠，不會像尋常劍氣那樣，離體數丈便會潰散。”

原來如此。楚凡了然。

看來墨尺這類靈器，扮演了一個“外掛式魂核”的角色，能夠將使用者輸送的通用靈氣，轉化為具有特定效果的攻擊。

但這依舊沒法解釋，為何在煉氣期不能使用自己的神通。

損害根基？這說法太過籠統。

楚凡更傾向于陳驚蟄前輩的理論，一切力量的運用，都應有其可以被理解的“原理”。

既然是自己與生俱來的力量，為何會反過來損害自身？這不合常理。

除非，這種“損害”并非生理性的，而是有其他更深層次的原因。

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本著“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以及“感覺不對立刻停止”的謹慎態度，楚凡決定親身驗證。

他緩緩閉上雙眼，心神沉入丹田。

靈氣如奔騰的溪流，在他的引導下，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縷，探向了那片盤踞在丹田中央的神秘虛影——他的本源魂核。

觸碰的瞬間，一股奇妙的共鳴感傳遍全身。

那一縷靈氣仿佛找到了歸宿，毫不費力地融入了魂核之中。

剎那間，楚凡清晰地“感覺”到，這縷靈氣的“質”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它們不再是單純的能量，而是被賦予了某種全新的特性，變得如蛛絲般堅韌、綿長，且難以察明。

楚凡心念一動，將這股轉化后的靈氣通過右手手掌釋放出體外。

他立刻開啟靈視，觀察著這股新生的力量。

他發現，這些靈氣絲線在散逸到空氣中后，竟沒有立刻被周圍的環境同化，而是在極短的時間內保持著與自身的聯系，并且，它們的氣息變得微弱到了極點，幾乎與周圍混亂的靈氣背景融為一體。就連他自己的神識掃過，若不刻意分辨，都會下意識地將其忽略。

“原來如此……”

楚凡心中一動，嘗試著操控其中一根已經離體的靈氣絲線。

那絲線竟如臂使指般，在他意念的驅動下，悄無聲息地向遠處延伸，輕輕搭在了一塊巨大的獸骨之上。

連接、隱匿、傳導……

按筆記里的說法，這應該就是“原生向”分支中，“絲態”與“隱態”的復合特性。

這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的能力！

楚凡的戰斗風格，從來都不是正面硬撼，而是謀定后動，利用信息差和環境來創造勝機。

這種悄無聲息的探查與連接能力，無論是用于偵查、布置陷阱，還是進行超視距的精妙操控，都堪稱神技。

他細細體悟，整個過程中，并未感覺到任何不適，丹田穩固，靈氣運轉如常，所謂的“損害根基”更是無從談起。

或許，那條禁令的背后，另有隱情。

楚凡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了身旁一臉好奇的蕭顏身上。

“你有試過自己的神通嗎？”他問道。

“沒有。”蕭顏也敏銳地察覺到了楚凡周身靈氣產生的微妙變化，意識到他剛才正是在施展自己的神通。

她的眼神中，既有好奇，也有一絲源于母親告誡的猶豫。

“要不，試試？”楚凡的聲音帶著一絲蠱惑，“我們現在被困在這里，多了解一份自己的力量，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蕭顏的內心掙扎了片刻。

楚凡的話很有道理，而且他安然無恙的例子就在眼前。

她點了點頭，清麗的臉龐上浮現出一抹堅毅：“好。”

她學著楚凡的樣子，閉上雙眸，沉心靜氣，嘗試著與自己的本源魂核建立聯系。

片刻之后，她睜開眼，有些困惑地搖了搖頭：“好像……沒什么變化。”

“別急，”楚凡引導道，“將轉化過的靈氣，試著從手掌上釋放出來。不要釋放太多，先釋放一點點，看看效果。”

蕭顏依言照做。她伸出白皙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將丹田內那一縷經過魂核轉化的、截然不同的靈氣，引導至掌心。

“噗。”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氣泡破裂般的聲音響起。

一朵拳頭大小的火焰，在蕭顏的掌心上方三寸處，憑空懸浮、靜靜燃燒。

那火焰的形態詭異到了極點。

它通體漆黑，宛如一團凝固的墨汁，非但不發光，反而像一個微型的黑洞，將輝玉投射過來的柔和光芒都盡數吞噬。

若非這洞穴中還有輝玉的光源，兩人甚至無法在純粹的黑暗中看到這朵火焰的存在。

更詭異的是，明明是火焰，楚凡和蕭顏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卻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熱量。

恰恰相反，一股陰冷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意，正從那朵黑色火焰中無聲地彌漫開來。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瞳孔中看到了難以掩飾的震驚。

“這……”蕭顏看著自己掌心的造物，一時間竟有些失語。

“朝那邊丟過去試試。”楚凡強壓下心中的驚異，指了指遠處一堆不知名巨獸的骸骨。

蕭顏點了點頭，手腕輕輕一抖，將那團名為“墨炎”的黑色火焰拋了出去。

墨炎在空中劃過一道靜謐的軌跡，悄無聲息地落入了那堆積如山的骸骨之中。

它沒有爆發出任何聲響，只是如同一滴墨落入水中，黏在了白骨之上，艱難地燃燒著，火苗微弱，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似乎……沒什么威力？

就在兩人心生疑惑之際，異變陡生！

那些附著在洞壁之上，之前被楚凡用靈視觀察到的、億萬只名為“云蟲”的蝌蚪狀分解者，仿佛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突然變得無比活躍。

它們瘋狂地從洞壁上脫離，化作一片片灰色的潮水，從四面八方涌向那朵即將熄滅的黑色火焰！

“呼——！”

第一只云蟲接觸到墨炎的瞬間，沒有被燒成灰燼，反而像是被點燃的火絨，整個身體“轟”的一下，也燃燒起了同樣的黑色火焰！

緊接著，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千萬！

仿佛一場無法遏制的瘟疫，墨炎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效率瘋狂蔓延。那些作為燃料的云蟲，成了它最完美的薪柴。

短短數個呼吸之間，整個云胃的內壁，都被一層洶涌的黑色火海所覆蓋！

緊接著，火焰從墻壁蔓延到地面，那些堆積了不知多少萬年的巨獸骸骨、法器殘骸、山巖土石……一切的一切，都在接觸到墨炎的剎那，被點燃，被吞噬！

整個世界，化作了一片沉默的、燃燒著黑色烈焰的煉獄！

沒有高溫，沒有爆鳴，只有無盡的、吞噬一切的陰冷與死寂。

“你能控制那些火焰嗎？”楚凡的聲音因震驚而變得有些沙啞。

“不能！”

蕭顏驚恐地連連搖頭，她的小臉嚇得一片煞白。

她完全無法想象，自己掌心那一朵看似人畜無害的小火苗，竟然會引發如此恐怖的災難！

她能感覺到，那些火焰在脫離她身體的瞬間，就徹底斬斷了與她的所有聯系，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失控之物！

楚凡當機立斷，一把拉住已經有些愣神的蕭顏，辨認了一下能量流動的方向，朝著云胃的更深處，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在他們身后，是自己親手點燃的、正在無限蔓延的黑色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