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顏盤膝而坐，手里放著楚凡給的靈石。

她小心翼翼地吸收著靈石里的靈氣，避免漏掉一絲一毫。

云海這個環境靈氣稀薄，靠漩基本吸收不到什么靈氣。

楚凡也不是沒試過重新吸收自身散溢的靈氣，以實現內循環，但最終都失敗了。

靈氣一旦離體，就如同一滴墨落入汪洋，瞬間被整個環境所同化、稀釋，再也尋不到一絲痕跡。

在靈石徹底耗盡之前，他們必須找到離開這里的方法。

楚凡的目光越過蕭顏，投向了無盡云海的遠方。

他想起了流浪時期，從那些走街串戶的說書人口中聽來的、關于云海的種種傳說。

有一段時間，說書人的驚堂木與抑揚頓挫的腔調，是他認知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的最好途徑。

雖然那些故事大多經過了無數次的藝術加工，充滿了胡編亂造的英雄與美人，但楚凡會試著剝離那些浮夸的辭藻，去反向推敲其背后可能存在的、真實的歷史原型與世界真相。

關于云海的故事尤其多，充滿了凡人對天空的向往與恐懼。

比如，曾有一個流傳甚廣的故事，說的是上古時期，某個疆域萬里、國力鼎盛的修仙大國“炎國”，并非亡于內亂或外敵，而是在一夜之間，被從天而降的“災獸”重創。帝都化為焦土，地脈被活活撕裂，無數修士慘死。自那以后，炎國便一蹶不振，最終在歷史長河中落寞地走向了消亡。

還有一個故事，說的是一片被稱為“無歸沙海”的干涸沙漠，某天突然被從天而降的云海覆蓋。待到云霧散去，那片不毛之地竟化作了一片生機盎然的森林，里面更是出現了許多外界聞所未聞的獨特物種。

更有無數尋寶的傳說，更是將云海描繪成一個遍地機緣的圣地。

名列天下寶器榜第七的“云雷仙劍”，便是在云海之上的蜃樓仙宮中被發現的。

有位靈師在云海深處發現了一種未知生物的獨角，將其磨成粉末后服用，竟有起死回生之神效。

曾有幸存的修行者，在云海中撿到一枚巨大的紅色怪蛋，孵化出的靈獸竟能源源不斷地誕下如玉石般的靈氣結晶……

楚凡將這些故事在腦海中一一過濾，最終得出了一個共通的結論。

那些故事的主角，無論獲得了何等驚世駭俗的寶物，其結局無一例外，都是通過兩種方式回到了地面——要么是乘坐宗門或家族的飛舟法器，要么是找到了一座高于云海、直插天際的雄偉大山。

楚凡環顧四周，白茫茫的云海一望無際，但在極為遙遠的天邊，確實能看到一個幾乎與天際線融為一體的、模糊的漆黑陰影。

那或許就是一座高山。然而，距離實在太過遙遠，而腳下的云海似乎也一直在以一種緩慢卻恒定的速度移動著。

想要抵達那座山，無異于望山跑死馬，充滿了太多的不確定性。

一時半會想不到解決的辦法，見蕭顏的修煉已至尾聲，氣息漸漸平穩，楚凡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另一個更深、也更讓他感到不安的問題上。

洛仙在他昏迷時所說的那句話，如同夢魘般在他腦海中反復回響。

‘不要讓這個世界，也經歷我們故鄉的劫難。’

這之中的‘我們’，楚凡可以很肯定是指他和洛仙，故鄉就是指地球。

實際上楚凡穿越第一天就知道這個世界不止他一個穿越者。

因為這個世界用的語言是中文，而且還是簡體中文。

這很難不讓他覺得自己被做局了。

但沒有金手指的現實和人販子用人開葷的場景讓他意識到自己只是普通人，擺爛是會變燉湯的。

因此自己是不是缸中之腦、黃粱一夢、書中之人、心素之類的可能性他不再糾結，人能活著就行。

但洛仙所說的劫難，很可能這世界也會發生，但這世界都修仙了，地球那些怪物根本不是威脅。

至于人類無法生育的問題，在壽命長久的修行者面前，似乎也不是很可怕。

那是什么樣的劫難讓洛仙這種存在苦心謀劃呢？

她總不能是閑得無聊，編造一堆亂七八糟的謊言，就為了騙走自己的七魄，然后找機會奪舍吧？

思緒陷入了死胡同。楚凡決定放棄單方面的猜測，進行一次“場外求助”。

“蕭顏。”

他輕聲喚道。

“有敵人？”

幾乎是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蕭顏猛地睜開雙眼，精光一閃而過，那柄與她形影不離的黑色重劍已然出現在手中，她警惕地環顧四周。

“沒有敵人，”楚凡搖了搖頭，示意她放松，“我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一個……假設性的問題。”

蕭顏見狀，這才松了口氣，有些疑惑地收起重劍，看向楚凡。

“如果說，”楚凡斟酌著詞句，緩緩開口，“這個世界會毀滅，你覺得，它會以一種什么樣的方式毀滅？”

“靈氣枯竭。”

蕭顏的回答，快到甚至沒有經過一絲一毫的思考，仿佛這是一個理所當然、毋庸置疑的答案。

她想問楚凡為什么突然問這個問題，但發現眼前的少年似乎因為這個答案在思索。

蕭顏張了張嘴，貼心地選擇了沉默。

一條條信息在楚凡腦海中閃過，以一種無比清晰的方式串聯在了一起。

‘云海的靈氣異常地稀薄。’

‘地脈蘊含著海量的靈氣，而地脈來自更深的地下。’

‘洛仙說靈氣不會憑空產生。’

‘修士體內的靈氣，會不由自主地向外散溢。’

‘這個世界存在靈氣，也存在靈魂的概念。’

‘地球那場席卷全球的“新生病”，其表現并非無法懷孕，而是所有孕育中的嬰兒，無一例外，全都是在成型前便失去了生命體征的死嬰。’

……

還有些矛盾和無法解釋的地方，但楚凡對一些問題有了初步的答案。

地球上之所以會出現‘新生病’，之所以再也無法誕生新的生命，不是因為病毒，不是因為輻射，也不是任何生理學上的病變。

而是因為地球的靈氣，已經枯竭到了一個臨界點。

稀薄的靈氣，已經不足以支持一個新的“靈魂”從無到有地凝聚、誕生。

靈氣，是構成靈魂的基石。沒有靈氣，便沒有靈魂。沒有靈魂，所謂的生命，便只是一具沒有意識的、注定夭亡的血肉驅殼。

而靈氣，是守恒的，或者說，是有限的。根據現有的推斷，這個世界的靈氣，其最終源頭都來自于這顆星球的內核深處。它們通過地脈被輸送到地表，滋養萬物，也造就了修行文明。

靈氣會隨機運動，但在宏觀來看，靈氣數量多的區域，會有更多的靈氣隨機運動出去。

總而言之，靈氣按現有規律運作的話，這世界注定要走向靈氣枯竭的結局。

但自己能活到那時候嗎？有必要杞人憂天嗎？而且目前推演出的這些規律不像人能解決的。

“你是怎么想到這答案的？”楚凡從思考中回過神來。雖然再給他一些時間他也能推導出來，但蕭顏的回答過于一針見血。

蕭顏的臉上露出一絲追憶的神色，她輕輕地說道：

“這不是我想的。”

“是我母親，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