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的睡過去,一天吵吵嚷嚷,再加上心里的沖擊,他身心俱疲。齊月青沒有離開,坐在他身邊陪著他,看他均勻的呼吸聲越來越沉,她微伏下身,趴在一邊的小桌上。這一個月發生的事,不能說沒有一絲悸動,她的情感常常會隨著患者改變,而這特殊的交流方式也往往會產生些許令人誤解的情感。她內心確認這只是錯覺,更何況,她已習慣了回避情感,不能讓那樣的悲劇再次發生,情感往往會讓人不斷回味以往的事情,而她的回味,必定是苦澀的。誰又不想吃點甜的呢?
她在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眼皮越來越沉重,大約又過了一個小時,她疲憊地趴在小桌上睡去。眼見著窗外的光亮一點點爬上窗臺,外面的腳步聲,說話聲愈發變得細碎。陳默云漸漸睜開眼,被偶然的一聲叫醒,他抬眼,首先看到的就是那塊潔凈的天花板。他心里暗自慶幸,昨天的風波被鎖定在了昨天,今天又是有希望的一天,他往往最喜歡早上的氣氛,有一種清涼,令人耳目一新的快感。
他稍微往上靠了靠,回頭時發現正趴在桌子上的齊月青,她還熟睡著。他心中一驚,驚的是她還在這里。他慢慢回憶起昨天發生的事,尷尬,難過,以及這之后的暖意……他偷偷看著齊月青趴在桌子上的身影,柔軟卻有力量。他跟自己的心進行了短暫卻坦誠的交談,心中那份情感已漸漸明晰,這是不同于崇拜,敬仰,畏懼,渴望的特殊情感,不是短時的情緒,他喜歡這個描述,對愛情的初次體味,他就快要剝開那顆糖了。
他意識到這樣的情感在心中萌芽,目光也添了一分柔和。他單手拿起掛在床邊的毛毯,小心的探出身,將毛毯搭在她身上。似乎是她感受到有東西壓上來,急忙抬起頭,環顧四周,似乎有些害怕。毛毯掉在地上,她收回自己壓麻了的胳膊,看到陳默云,他睜著眼看著她。:“我看你睡著了…怕你冷。”陳默云生硬地說。齊月青連忙站起來,看看墻上的鬧鐘。:“哦……啊,謝謝你。都這么晚了,我得走了。”齊月青整理整理亂發,額頭處有一道紅紅的印子。:“你在這,不也是上班嗎?”陳默云帶著不舍的語氣說道。:“門診白天人挺多的,我得去盯著,昨天是太晚了,你感覺怎么樣了?”齊月青還是關切地問,和往常一樣。:“挺好的,沒什么事了。”齊月青上下掃視他一圈,回給他一個笑容。:“是還不錯,我先過去,你要是有事隨時聯系我。”陳默云點點頭,目送她離開。他平躺回床上,門又交替著打開。:“早上好,傷口還疼嗎?”賀小晶跟在王主任身后,推著醫療車。陳默云不得不收回思緒,獨自應對。:“嗯……不疼。”他感覺自己的心情一下子又落入低谷,他們的出現讓他回想起昨天的場景。
:“做一些常規的檢查,好嗎?”王主任似乎是在通知他,走過去叫護士開始行動。陳默云已然習慣這些常規檢查,看他們在自己身上掛上各種線管,放上儀器,他的心情又平復下來。:“你的恢復能力很強嘛,昨天我聽說你大鬧天宮了?今天看著倒是沒那么嚴重。”王主任笑呵呵的對他說,看了一眼旁邊的賀小晶。:“我又不是瘋子。”陳默云喃喃自語。儀器撤下,王主任單獨留下。:“上次說過的假肢,你有什么打算嗎?”王主任又和他談起這個話題。:“王主任,你們醫生怎么對裝假肢這么執著?腿沒了就是沒了,干嗎再弄個假的,費事又沒用。”王主任連連擺手,:“假肢就是你新生的腿啊,裝上它你就又可以站起來走路了,我們醫院的假肢技術很好,一定會最大程度降低你的磨合痛苦。”陳默云的腦海中浮現出齊月青的身影,這是她第一次見面時和他說的話。:“你們醫院靠這個賺錢?”王主任沒有正面回答,:“這是我們特色的一科,也是為了更方便病人。”陳默云陷入了沉默,他有些猶豫,他的主業因為這次事故被徹底摧毀,他暫時沒想好未來的方向,這樣一天天流水般地過日子,他樂在其中,但總有人過來提醒他,要他清醒,離開想象。
:“您怕是不知道,我的專業是羽毛球,安了假肢,也根本沒法再打,這點我很清楚,所以行走的話,倒也沒那么大意義了吧。”陳默云死了心似的拒絕。:“你的人生只有羽毛球嗎?人能自己行走,怎么就不能找到新的就業崗位,給自己尋找新的發展道路呢?”王主任笑著詢問。:“哪那么容易,做成一件事多難,大家都追求深度,我又不能樣樣精通,哪有那么多路可以找?”王主任拍拍他的肩膀:“你還那么年輕,別把自己限制在打羽毛球這一件事上,我大學時學的是語言,當了兩年英語老師,覺得無聊,又重新參加考試,現在這不也當了可以動手術的醫生?”陳默云詫異的看向他。:“這……跨度挺大。”:“跨度大,不代表就不能實現,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