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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忽悠解放軍

  • 京味九侃
  • 薩蘇
  • 3247字
  • 2025-01-21 17:15:54

這年頭形容自己人跟自己人干起來,有一句新發明的俏皮話叫作“共產黨打八路軍”。共產黨打八路軍的事兒咱沒見過,共產黨的警察拿解放軍開涮可是聽鄰居說過,這主角就是咱們派出所的秦老所長。

不過,事兒發生的時候,秦老所長還是秦小所長,人民警察隊伍里的年輕骨干。只這臉是爹媽生的,并不因為年代不同而有太大差別,像不像湯司令不好說,反正和抗日烈士馬天民那樣的光輝形象沾不上邊。

前邊說了,這事兒和李先生有關。您說這李先生不是科學院的嗎,科學院在海淀中關村啊,和東四有什么關系呢?其實,東四這片胡同里,和科學院有關系的地方不少。東四四條胡同里面,原來軍統大特務馬漢三那個院子,是科學院圖書館的宿舍。四條對面什錦花園,是原科學院光學所的宿舍。干嘛把宿舍放這么遠呢?蓋因為郭沫若成立科學院,跟中央要宿舍,不過此時家底兒薄,中央也沒有余糧蓋新的,只好拿沒收國民黨各機關和要員的宅子充數。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各大學身上,比如人民大學的宿舍就在東四十條,其前身說起來極為風光,就是制造“三一八”慘案的那個段祺瑞執政府。我一個同學是人大子弟,自我介紹說“自幼生長在文物里邊”,這話也一點兒沒錯。以當時的情況而言,這的確是個解決問題的好辦法。

李先生卷進這件事,卻不是因為他住在這里,而是因為他的岳父楚圖南先生來了個遠方親戚,要在派出所報臨時戶口。別看楚圖南先生也算是國家領導人級別的,但在戶口問題上并不是什么特權人物。

順便說說楚圖南先生,他家住在東四四條胡同東頭的一個小四合院里。后來那院兒門口多了一塊漢白玉的牌子“北京市文物保護單位”。這個牌子給楚家帶來不少麻煩,經常有赤膊扛照相機的旅游者敲門買票,所以今天您要是去看,就會發現漢白玉牌子旁邊還有一個墨筆寫的說明——“不對外開放”,那就是李先生的手跡。楚圖南先生性子平和,早年春秋有閑的時候,街坊們常看見楚先生在門口沿著一溜槐樹散步,大伙兒對這大文化人起心里敬重,見面無論大小都尊稱一聲“楚先生好”。相對而言,同樣住在這片胡同里頭的邵力子先生就是另外一個風格。他的宅子在五條胡同幼兒園旁邊,永遠是大門緊閉。街坊們解釋說邵力子先生當年是作過省主席的,雖然現在變了民主人士,依然威風不倒。個人認為這個解釋未必正確,邵先生在國共兩黨之間周旋數十年,地位微妙,所以行事低調,不失為自保之術,恐怕這和架子多大沒有關系。

李先生正在辦手續,秦所長就來了,說李老師您過來一下。然后問楚先生府上今天約了什么解放軍的客人沒有。李先生說不會吧,楚先生那些天在外地開會,還要些日子才能回來,不然他的親戚也就不用報臨時戶口等他了。

秦所長搔搔頭,好像挺為難的樣子。李先生熱情,問他是怎么回事,需要的話可以和楚先生那邊聯系聯系。秦所長苦笑一聲,指指外邊,說您看……

李先生往外一看,派出所院里石頭凳子上坐著兩個解放軍同志,不過軍容實在不敢恭維。可能因為天熱,倆兵的軍裝都皺巴巴的,背上透出濕漉漉的汗印來,其中一個摘下軍帽來在煽風。

要說那時解放軍軍紀嚴明,這樣的“邀遢兵”還是第一次見。后來才明白,解放軍軍紀嚴明不假,但十個手指頭還不一邊齊呢。野戰軍里,頗有幾支能打也能鬧,“兩頭冒尖”的部隊,當初薩娘在天津就有體會。打天津的解放軍有華野有四野的,要說戰斗力,那四野多半占上風。國民黨的獨立95師人稱“趙子龍師”,在華野面前是一支勁旅,到四野地盤上連地都沒踩實,塔山灘頭一仗就打成了瘸腿殘廢。當然這里邊裝備不同應該算主要原因,林彪在錦州能用一千門大炮暴打國民革命軍陸軍中將范漢杰,這是其他野戰軍不能比的。然而要說軍風紀,那華野就遠勝四野。追著叫大爺大娘,趕著挑水幫包餃子,肯定是華野的,“人民子弟兵”名副其實。四野的就不一樣,也不是說他們紀律不嚴明,只是一身殺氣,狀貌兇悍,讓人不敢接近。

也有人說這是打惡仗打出來的“霸氣”。這兩位是怎么來的呢?撿來的。

原來,上午秦所長和幾個大媽在胡同里討論出黑板報的事情,說著話就見一輛軍車從東口進來,在胡同里走走停停,司機還不時伸出頭來向人打聽什么,車子轉悠一圈又掉過頭來往回走。那時候北京的汽車不像今天這么多。薩小的時候有個樂趣就是坐在東四北大街馬路牙子上數汽車,偶爾來個伏爾加都印象深刻。這說明當時的汽車之少,要是今天一堵幾里地的架勢,那還不數出毛病來啊。所以,有輛汽車在胡同里邊轉悠,一會兒工夫秦所長就覺得不對了。他估摸著這軍車八成從外地來的,也許是迷路了。

等到這車第三次開過來,秦所長就給攔住了;好心問人家:“同志你們這是上哪兒啊?”

車里的兩個解放軍就出來了,看看秦所長,小司機很傲慢地說:“找人。”

“你們找誰啊?”

“找我們首長,就住你們這條巷子。你幫我們找找?”坐在副司機位上的那個兵年歲大點兒,可態度也不怎么讓人受用。

秦所長可就有點兒別扭——都是革命同志,你們怎么這個態度?看你們剛才跟路邊老百姓說話也客客氣氣的,怎么就跟我這么橫?我招誰惹誰了?不過他可沒表現出來,挺熱情地把兩個解放軍讓到派出所院里,把管片地圖拿出來問兩位解放軍:“你們找誰啊,什么住址?”

兩位解放軍略顯尷尬,帶點兒耍橫道:“你們巷子里還能住幾個首長?你不知道還問我們?”

這可就有點兒僵了。

事后才知道,這兩位不說出首長是誰來,也有他們的苦衷。原來這兩位解放軍同志一位是司機,另一位是個營長,他們到東四四條,說起來有些假公濟私。這個部隊前身是一個地方上的獨立師,師長姓劉,在部隊里面是個小秀才。就因為他比較有理論水平,整編的時候把這位師長上調了,成了三座門總部的一個處級干部。師長走了老部下們挺惦記,這次該部隊因為公事派車到北京辦事,車上就捎了兩頭黃羊,還有幾袋大豆,是給老首長送的土產。

說起來這是一點單純的戰友之情,并沒有什么走后門拉關系的意思在里面,比現在送禮的純潔多了。但是,用軍車捎私貨,確是違反紀律的事情,所以兩位說話不免支支吾吾。

那怎么會迷路呢?原來這位營長拿著個信封,上面有老師長的地址,快走到了才發現因為天兒熱出汗,部隊用的固體墨水質量不佳,一浸,信封上的字就模糊了,只能看出是東四四條胡同。按理說,想法和部隊聯系一下不就清楚了?這營長和司機都是愣頭青,一琢磨,胡同,那不就是一條巷子么?到里面找老鄉一打聽,那么大個首長還能找不著?

兩位都是第一次到北京辦事,還真沒想到這北京的巷子好幾百米長,兩邊還凈是蜈蚣一樣的橫胡同,里面的老鄉也都懵懵懂懂,怎么也說不清哪兒有個姓劉的首長住著。北京老百姓實誠,不知道也不好意思告訴人家,只好估摸著說:“那邊有個大院,好像住了個大干部……”“往南,那兒原來是貝子府,貝子爺滿洲國的時候跑奉天去了,說不好你們首長住那兒?”

許多年過去以后,中國大地上才出現一段順口溜——“不到四川不知道老婆娶得早,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兒做得小,不到深圳不知道錢掙得少,不到海南不知道身體不好”。劉師長在地方上威風八面,到了北京可就不好說了,20世紀五六十年代少公車,這個級別在北京還有不少人需要擠公共汽車或者蹬自行車滿街跑,不怪老百姓沒反應過來。

兩位同志就被這些不準確的情報忽悠得一會兒東,一會兒西,三圈也沒找著地方。那感覺,還是湯司令的老話——“八路的,在那邊”“八路的,在這邊”“八路的,在……”

正窩火想著這么熱的天黃羊別臭了,秦所長就湊上來了。倆人開始挺感激,但一看秦所長的打扮長相,兩位的態度就橫起來了。(人民警察和人民解放軍不是一家嗎?怎么回事?后面再解釋。)

話不投機,秦所長一抬頭,正看見李先生,靈機一動,心想不會是楚先生的客人吧。要說首長,這胡同里也就楚先生最高了。

不料一說起來卻滿不是那么回事,老秦畢竟是管片兒的,腦子一轉,就有了數。這胡同里自己管的,還真沒有軍內的首長,但派出所隔兩個院子,是他管不著的地方,八成,這兩位要找的首長就住在那里。

那地方日本侵華期間是駐北平憲兵隊,解放軍來了以后變成了總參宿舍,叫作“八一大院”。

想到這個,秦所長向外走,準備介紹兩位到八一大院去打聽打聽。

走到門口,就聽見兩位解放軍在那兒聊天。聊什么呢?就聊的秦所長。一聽之下,老秦好懸沒背過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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