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塊立方體，體積并不是很大，一只手掌便能托起，通體漆黑，表面有紫雷涌動。

趙宗明五指收攏撤回靈力，漆黑立方體便徐徐落至方羽面前，半浮于空中，上下飄動。

方羽眉頭緊蹙，雙目微微瞇起，打量了許久，卻并未伸手接過。

他并不相信趙宗明。

永夜仙人可是數(shù)萬年前的人物，早就死在了歷史長河之中，怎么可能會為自己準(zhǔn)備一只竅靈呢？

趙宗明似乎瞧出了方羽的心思，呵呵一笑，道：

“我知道這有些荒謬，當(dāng)年，我也是這般覺得，方羽，不妨聽我多說幾句。”

趙宗明捏起茶盞，抿了一口早已涼透的茶水，徐徐而言：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了，當(dāng)時，趙家家主還是我阿爺。

我爹呢，是個閑不住的人，在我六歲的時候，他便逃出了家門，獨自前往關(guān)外闖蕩。

具體經(jīng)歷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只知道他去了東海，并在那里成就了四竅修為。

后來，在我十五歲的時候，我爹回來了，斷了兩條腿和一條胳膊，修為也被人廢了。

那時候，公孫驚鴻剛剛上位，張家絕嗣之事鬧得沸沸揚揚，老城主也不知為何身受重傷，很快便身隕，換了宋昱上位。

群狼環(huán)顧，我阿爺獨木難支，很快便得了一場大病，撒手人寰。

當(dāng)時的趙家真是岌岌可危呵，所幸，我大哥趙宗清站了出來主持局面，這才勉強穩(wěn)住了趙家的存在。

但你也知道，沒有四竅家主坐鎮(zhèn)，家族不過是風(fēng)中敗絮。

雖然穩(wěn)住了局面，但我大哥畢竟只有十五歲，沒有開竅，又沒什么威信，內(nèi)外壓力之下，趙家舉步維艱。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我爹死掉的那天晚上。

我記得很清楚，那夜，我哥在跟那群老家伙，爭奪學(xué)宮的執(zhí)掌權(quán)，我呢，則是被我爹叫進(jìn)了他的屋子。

那個時候我爹才告訴我，他在東海闖蕩的地方，竟是永夜仙人留下的【碚箖夜域】。

那天夜里，我爹很亢奮，一直在叫嚷著什么‘永夜真意’、‘仙人遺命’。

到了子時左右，反而出奇地安靜了下來，說是口渴，叫我去庫房里取一壺三年的冰窖酒。

我便去了。

待我回來的時候，我爹早已沒了呼吸。

他死得很安詳，面目平靜，尸身上浮著兩個東西，一個是我的竅靈【侍雷】，另一個，便是你面前的【宇瞻】。

當(dāng)然，我起初并不知曉那黑盒子叫什么，直到我第二年開竅，激活了永夜仙人留在侍雷中的傳承。

方羽，你知道我為什么一直在找‘方羽’嗎？”

趙宗明忽地站了起來，眉頭高高抬起，喉結(jié)滑動幾次，這才以一種極為難以置信的語調(diào)說道：

“因為那是永夜仙人留給‘我’的遺命！”

暗室里四下寂靜，清風(fēng)徐徐，吹皺茶盞中一汪茶水，陽光透過窗欞照耀進(jìn)來，分明是上午時分，卻令人感到一股寒意。

方羽神色越發(fā)凝重起來。

猶豫一番，調(diào)出一縷靈力沾染過去，出乎意料的是，那漆黑立方體毫無反應(yīng)，仿佛死物一般。

“這只竅靈不像是活物，尋常方法似乎無法煉化。”

方羽側(cè)過眉目：“仙人可有留下指定的煉化之法？”

趙宗明搖了搖頭：“遺命只是令我將此物交付你手，再無其他交代，不過，我猜測這也是仙人算好的事，否則【宇瞻】早就進(jìn)了宋昱竅中。”

“嗯？”

方羽有些意外：“宋昱也知曉這只竅靈？”

趙宗明冷笑一聲：

“何止知曉，當(dāng)年正是宋昱從我趙家，強奪了這只竅靈，為了煉化，甚至不惜動用龍脈。

若非我后來煉化了【侍雷】，有了比肩五竅的戰(zhàn)力，只怕此物還不一定能回到我手。”

方羽點了點頭，并未說些什么。

雖然前世并沒有在【審尸】中了解到此事，不過以宋昱的心性，倒也確實能做得出來。

只是不知，那日他為何要自己離趙宗明遠(yuǎn)些，莫非也是這只竅靈的緣故么？

方羽捏著衣角細(xì)細(xì)盤算，忽地想起一事，抬眉問道：“那宋城主可知這只竅靈與我的關(guān)系？”

趙宗明摩挲著茶盞邊沿，目光虛懸：

“我未曾說過，不過，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尋找‘方羽’，想來他也應(yīng)該有所察覺。”

方羽蹙眉考慮了片刻，催動靈力，將【宇瞻】收入篳圭之中。

不管怎么說，自己畢竟身懷【晦明】這么一張底牌，哪怕這件事背后暗流涌動，自己也能脫身。

更何況，這只竅靈可是永夜仙人的造物，其中或許含有莫大機緣，絕對值得冒險一搏！

見方羽收下宇瞻，趙宗明輕吁出一口氣，抬手召回封絕暗室的雷，高聲道：

“卓昭，進(jìn)來罷。”

叩叩兩聲，卓昭敲了敲門，隨后推開檀木大門，徑直走了進(jìn)來。

趙宗明抬手示意入座，笑著打趣道：“晾了你這么久，怕不是在心里埋怨起我了？”

卓昭也笑著回應(yīng)：“現(xiàn)在哪敢吶，等我四竅了，再埋怨也不遲。”

趙宗明淺淺一笑，調(diào)起靈力叩了叩木案，旋即便有一侍者奉上了一壺青梅熱酒。

趙宗明替方、卓二人各沏了一盞，隨后便捉起酒壺，對嘴猛灌了一口：

“今次叫你們來呢，主要是為了春狩的事。

昨日，【棲霞丹原】傳來消息，有一枚【歸涅釋氣丸】即將問世。

當(dāng)代的【青龍】，李峰李大人，當(dāng)年便是吞服了這枚丹藥，這才奠定了如今七竅修為的根基。

這枚丹藥，于我們這些道基已成的老家伙而言，基本沒什么用，但對你們這些一竅二竅的年輕人，可謂是無價之寶。

所以，宋昱城主決定組建一支戰(zhàn)力最高的隊伍，不為別的，至少不能叫這枚丹落入旁的學(xué)宮手中。”

趙宗明神色凝重，又同方、卓二人講了一些細(xì)節(jié)，以及春狩時的注意事項。

陽光緩緩移向窗外，青梅酒蒸騰的霧氣漸次稀薄，最終凝成琥珀般細(xì)密的水珠，掛在盞沿上。

樓外的酒肆、廚局也漸漸熱鬧了起來，下了工的男人們?nèi)〕鰩讉€小錢，買些濁酒，就著一兩塊燒肉灌下肚去，好不快哉。

時候不早，方、卓二人先行告辭離去。

寂靜的暗室里，便只剩下了趙宗明一人。

他面上的笑意漸漸斂去，下顎線越發(fā)緊繃，仿佛一根冷硬的弦。

灌下最后一口酒，趙宗明瞳孔深處也泛起一陣鋒芒，捏著酒壺，低聲自喃：

“都在一一應(yīng)驗，看來，我也應(yīng)該著手準(zhǔn)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