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小琳一睜眼,就看見顏荔枝坐在落地窗前望江景。
“荔枝姐早。”
她打著瞌睡伸了個懶腰。
顏荔枝沒回頭,淡淡地應了句,“幫我約下孫醫生,一個小時以后。”
“噢..荔枝姐哪里不舒服嗎?”
孫醫生是紅葉第一醫院的心理科負責人,前幾天住院的時候還特地請她來會診,出院時互相留了聯系方式,有什么問題都可以找她。
“沒,有點事情想問她。”
顏荔枝估摸著昨晚睡眠時間沒超過三小時。
從青山小區回來后,空落落的感覺確實沒有了,可當要睡覺時她卻發現,一旦關燈,黑暗充滿房間后,她的心就開始癢癢。
那種悸動,對迷戀珊瑚絨被窩的向往吞噬了她,像是食髓知味的老饕在深夜里念叨著來之不易美食。
這怎么還能升級的!!
又一晚休息不好,她都感覺皮膚變得更加緊繃,渾身別扭。
癥結必須早點找出來。
這次她不莽了,先去孫醫生那探探病,問問醫囑再說。
小琳的動作很快,愣個神的功夫就預約好了,顏荔枝拒絕了她的陪同,畢竟這事太怪,不能讓身邊人知道。
上午九點半,顏荔枝通過VIP通道來到了醫生辦公室。
一見她進來,戴著金絲眼鏡的孫醫生立刻起身,熱情的把人迎了進來。
“坐。”
孫醫生倒了一杯茶,花香四溢,“試試這白茶茉莉,特地買給你的。”
“謝謝...孫醫生..”
對于她的熱情,顏荔枝倒內向起來,連忙道謝。
“哎,客氣了...我看咱們年紀差不了多少,我大你幾歲,要不你叫我聲晨晨姐,我叫你荔枝。”
孫晨晨看著顏荔枝,眼底里閃過一抹激動之色。
她是顏荔枝的粉絲,但這事隱藏的很好,無論是同事還是家里人都不知道。
畢竟在顏荔枝出現前,她曾在朋友圈赤裸裸的嘲笑過追星的行為:
“只有智商低于120的弱智才會把時間浪費在別人身上!”
所以她不能暴露。
接顏荔枝入院時,她主動請纓,免費加班,硬在會診方案里加上了心理疏解的流程。
雖然最后沒什么用,但好歹加上了小助理的微信。
“哎?....這,會不會不太好?”
辦公室掛滿了錦旗和獎狀,還有各類高大上的論文雜志,顏荔枝怕輕浮的稱呼冒犯了她。
但孫晨晨眼睛一瞇,智豬在握,“不會的,拉近醫患關系,我都是這樣的。”
才怪,嘻嘻。
“來,我們互相試試,破冰建立信任鏈條后,才可以繼續下一步。”
“哦..”
顏荔枝糯糯道,“晨晨姐..”
孫晨晨閉上眼,已經快飛升了。
好在素養還在,她很快恢復常色,正經道,“第一步已經成功了,荔枝,現在要正式開始問診了哦,說說,出院回去后有哪里不舒服嗎?”
“我...我倒是沒有,就是小琳,嗯小琳,時不時會夢見不屬于她的記憶,有些影響日常生活,所以我替她來問問。”
抱歉了啊,小琳,這個鍋先幫我背著。
“不屬于她的記憶?哪種類型的?”
應激創傷一直是心理學科的難題,成因復雜,孫晨晨在國內、外研學期間接觸了不少病例,還算是略有心得。
“就是,就是她記憶里有和其他人生活的畫面,而且哦,視角主體是只小狗。”
“強烈的外部有可能導致前意識防御機制崩塌,把潛意識的畫面調用出來...前意識和潛意識的區別你懂吧?”
顏荔枝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前意識大概就是海平面上的冰山,我們看得見,感受得到,潛意識是海平面之下隱藏的部分?”
“嗯,可以這么理解,”
孫晨晨也不打算往復雜了說,“人的大腦無時無刻都在收集信息,有用的記下來,沒用的屏蔽,或者收納進潛意識中,你平常根本不會注意到。”
“最常見的潛意識活動就是做夢,潛意識里的東西浮到了表面,它們是雜亂的,無序的,所以夢境看起來很荒誕,但夢境里的內容又都是由你熟悉的部分組成。”
“所以...”
孫晨晨笑了笑,“小琳的記憶有可能來源于她自己潛意識的虛構,慢慢就會消失。”
“如果...不是虛構呢?”
顏荔枝捏了捏手心,甕聲道。
孫晨晨面色忽然一凝,問道,“你確定?”
“確定。”
無論是對李白榆的悸動,還是對青山小區的熟悉感,甚至去鞋架掏備用鑰匙時,顏荔枝都是那么輕車熟路。
這根本不是虛構的記憶,而是真是存在的。
“事故發生的時候,我們不小心...了一只小狗,小琳多的那段記憶,就是小狗的記憶。”
“這...”
孫晨晨有些遲疑,蹙眉細細思考。
顏荔枝沉默了,果然,這事兒沒法解釋,可能是老天爺的臨時起意,捉弄了她一小下。
“你等我會。”
但片刻之后,孫晨晨起身,拉上百葉窗,反鎖大門,神神秘秘地走到顏荔枝身邊,換了副玄而又玄的口吻,“我接下來的話,你且聽,不涉及診斷,我們要相信科學,來,跟我復述一遍,相信科學。”
“相...相信科學。”
“嗯,”
孫晨晨點頭,繼而眼里散發著玄奧波紋,頭發無風自動,她像是廟宇里的老主持,連珠炮般口念了一段話:
“人生在世,有始有終,終時三魂歸天,七魄入地,此乃生死輪回。”
“然萬物皆有靈,有始無終者甚,三魂消散,七魄游蕩,此乃孤魂野鬼也,偶有受天寵愛者,附得凡人之身,繼續未完成之心愿,此乃精魄也...此事在道藏中亦有記載....哎,不是,你這眼神是什么意思?”
孫晨晨說一半,突然就被顏荔枝的眼神泄了氣,那股世外高人的范完全崩塌。
“晨晨姐不是醫生嗎,怎么還...還是道士...?”
顏荔枝看見了她頸間的八卦小吊墜,布靈布靈的。
孫晨晨也不藏著掖著,把吊墜拿出來亮了亮,背面鐫刻著‘龍虎山紫袍親傳’的字樣,“醫生是工作,修道才是興趣,如果遇到患者不講道理,那本姑娘也會點道法!”
“哇...好酷。”
“嗯哼~”
孫晨晨感覺又快飛升了。
“小琳這種情況..”,她又道,“科學沒法解釋,不好解決,玄學倒是可以試試,安慰劑效應,我可以開壇做法,幫她驅驅邪!”
“不用吧...晨晨姐不是也說,小狗是天之寵愛者,不是邪祟...總感覺像在欺負它。”
“只要影響到了正常生活,就不分好壞啦,就像病毒,它本身沒有好壞之分,只想自己活下去,咱能允許嗎?”
“倒也...沒太影響。”
驅邪把小狗打得魂飛魄散...這事比睡不著覺還更讓她心難安。
“其實也有另外一種法子,”孫晨晨道,“只要過得舒心,不要抗拒自己腦海里的想法,自然而然地就會消失了。”
“這,也是道藏說的嗎?”
顏荔枝弱弱地問。
“噢,不是。”
孫晨晨拍了拍胸脯,“我自個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