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噢！真的像阿尼那樣學會使用硬質化的呢！“韓吉的尖叫聲驚飛了林間的鳥群。

她不顧危險地沖到巨人腳邊，放大鏡幾乎要貼到硬化層上，“晶體排列比阿尼的更加有序！快記下來！“

伐木工人們呆若木雞。一個年輕女孩死死抓住父親的胳膊：“我可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看巨人......“她的聲音顫抖得像風中的樹葉。

“沒想到這樣的傳聞竟然是真的嗎？“老鑄鐵匠的煙斗掉在地上，濺起幾點火星，“在真正看到之前還是有點不可置信。“

艾倫開始行動了。

覆蓋著水晶的巨大手掌輕易插入地下，抓住樹墩的主根。

隨著一聲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重達數噸的樹墩被連根拔起，泥土和碎石如雨般落下。

艾倫驚訝地發現，硬質化的手臂完全沒有感受到反作用力，就像在拔一株野草。

短短幾分鐘內，數十個樹墩就被整齊地堆放在空地邊緣，斷口處的新鮮木茬在夕陽下泛著金光。

當最后一個樹墩被扔進堆放區時，巨人化為蒸汽消散，艾倫從煙霧中走出，手臂上還殘留著淡淡的晶體光澤。

“等一下，“一個年輕的伐木工突然打破沉默，他的聲音里充滿困惑和隱約的憤怒，“如果都有這樣的力量的話，那為什么還要我們辛苦的在這里砍樹啊？“

這個問題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

漢尼斯看著艾倫被蒸汽熏紅的臉龐，突然意識到——這個曾經需要人類保護的男孩，正在變成人類需要警惕的某種存在。

……

夕陽的余暉透過王都議事廳的彩繪玻璃，在羊皮紙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艾爾文·史密斯放下羽毛筆，墨跡在最后一份計劃書上尚未干透。

他活動了下僵硬的指節，目光掃過桌面上攤開的三份文件：《帕拉迪島五年工業振興綱要》《海岸防線建設預案》《帕拉迪島土地政策》。

“艾倫啊......說不定你才是我最需要注意的敵人呢——”他輕聲呢喃，聲音消散在空曠的大廳里。

窗外傳來訓練兵團的口號聲，年輕而充滿希望，卻讓他想起另一個時空的慘叫與轟鳴。

前世的記憶如幽靈般纏繞著他。那個發動地鳴的艾倫，踏平了八成的世界。

理由簡單得令人心碎——只是為了保護伙伴，只是因為那條路太過艱難，只是因為......生命已如風中殘燭。

鋼筆突然從桌面滾落，在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艾爾文彎腰去撿，卻在倒影中看見自己扭曲的面容。

水銀般的鏡面里，似乎有無數個艾爾文在同時低語：如果萊納已死，如果馬萊的威脅不復存在，艾倫還會認同這條染血的道路嗎？

“悖論......“他對著空氣說道，聲音在拱頂下產生詭異的回音。

現在的艾倫若被未來的記憶污染，是否會重蹈覆轍？

而若過去的艾倫從未接收那些記憶，現在的計劃又該如何成立？

這個莫比烏斯環般的邏輯陷阱，恐怕只有那個被囚禁在道路中的少女能夠解答。

窗外飛過一群白鴿，翅膀拍打的聲音讓他想起地下室那些被驚起的塵埃。

艾爾文走向軍事沙盤，手指劃過瑪利亞之墻的微縮模型。

為了阻止最壞的未來，他必須讓戴娜的鎧之巨人身份成為永遠的秘密。

每塊掩人耳目的謊言，都是堵在記憶洪流前的沙袋。

“艾爾文。“利威爾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像把鋒利的匕首劃破沉思，“你要的冰爆石樣品。“

艾爾文轉身時已經換上平日的表情。

利威爾手中的礦石泛著詭異的藍光，那是能驅動整個島國工業革命的心臟。

“放在分析室吧。“他指向沙盤另一側，“正好看看這個新防線構想。“

沙盤上插滿紅色小旗的海岸線，是艾爾文設計的杰作。

立體機動裝置改造的防空炮，硬質化水晶構筑的掩體，還有......他的指尖停在一處海灣——那里藏著尚未標注的地下船塢。

“四到五年。“艾爾文突然說，手指敲打著沙盤邊緣，“足夠讓帕島在航空領域超越馬萊。“

他指向墻上的世界地圖，在馬萊的飛艇基地上按下一個圖釘，“當他們還在依賴巨人時，我們的飛機已經能轟炸任何海岸。“

利威爾挑了挑眉：“前提是那小子配合。“

不用指名道姓，他們都清楚說的是誰。

艾倫的硬質化能力今天剛在厄格勒斯湖畔得到驗證，但比力量更危險的，是那顆日益焦躁的心。

“吉克登島前必須奪回瑪利亞之墻。“艾爾文翻開《海岸防線建設預案》，指著其中一頁的工程測算。

“利用巨人力量，三天內就能完成過去半年的工程量。”

暮色漸濃，艾爾文點亮了水晶吊燈。

晃動的火光中，艾爾文的面容一半明亮如神祇，一半陰暗如惡魔。

他忽然想起剛剛收到的報告：艾倫在清理樹墩時，有個年輕伐木工質問為何不早點使用這種力量。

“兵長。“艾爾文突然問道，“如果有一天，保護墻內的代價是變成巨人……“

利威爾踢了踢桌腿，打斷這個危險的問題：“喂，別學那小子胡思亂想。“

他走向門口，背影瘦小卻筆直，“怪物我來當就夠了，艾爾文只要繼續當個混蛋政治家。“

當關門聲回蕩在大廳時，艾爾文發現自己在微笑。

他回到桌前，給三份計劃書蓋上火漆印。

蠟油滴落的瞬間，窗外最后一絲天光也消失了。

此刻的帕拉迪島正懸浮在歷史的十字路口，而他的每個決定，都在重塑著那個既定的未來。

士兵敲門進來，端著的晚餐早已冷透。

“團長，您該休息了。“年輕人擔憂地說，目光掃過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

艾爾文搖搖頭，展開一張全新的羊皮紙。

鋼筆蘸墨時，他瞥見自己在窗玻璃上的倒影——那個男人眼里燃燒著某種比野心更熾熱，比理想更危險的東西。

或許正如利威爾所說，在這盤賭上人類命運的棋局中，他早已不是棋手，而是另一枚瘋狂的棋子。

“再寫一份。“他對疑惑的侍從說，筆尖已經落在紙上，“關于如何讓巨人成為工業中不可缺少的計劃。“墨水在紙上洇開，像一滴黑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