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臉色有些意動，因為本朝不重點抑制土地兼并，所以導致田賦稅有所降低，進而針對商人的管控比較放松，以此提高商稅補充缺口。

但是不代表商就能躍過農的地位。

增加港口賺取稅收似乎可行，商人逐利也不得不警惕，只是如同固之所說，在兩害之間取輕的法子，肯定是前者好一些。

朝廷的稅收不夠支出，總有一天它會爆炸的，屆時引起各州府老百姓暴亂，官員和禁軍發不出俸祿，也不出力抵抗，大宋王朝覆滅在即。

“你認為可行嗎？韓卿。”

趙禎開口向人詢問。

韓琦早已深思過了，拱手道，“回稟官家，時下增加港口確實最穩妥，西北通道被吐蕃夏國等挾持住，嚴重影響西域商人來到我朝經商販貨，這就讓朝廷缺少一條財政穩定的路子，既然西北無法指望，不如擬定國策扶持東南海貿，讓海外稅收變成新的支柱？”

自唐朝李世民放眼西域諸國，強行打通西北的經濟命脈，引外部活水注入華夏大地，封建王朝的經濟格局就已經發生新的變化。

如果不開拓海外貿易，吸引別國的錢財進入中原王朝，那后果只會慢慢的窮死。

光靠苦一苦老百姓和商人，無疑是竭澤而漁罷了。

姜塬心中暗贊韓琦眼光毒辣，知道向外部尋求新的經濟命脈，只是光有新的財政來源還不行，吏治無法革新，終究會把活水吃干抹凈。

王安石變法也不是不好，而是大宋吏治太腐敗，官員多為無用貪婪之輩，就算國策再好，一旦落實到地方也會歪到沒邊了。

特別是當下信息傳播慢，等偏遠地區的歪風傳到京師，都不知過去了多少天，一切后果很難挽回。

趙禎又細品一下韓琦所說的話，說道，“韓卿認為開幾個港口合適，又選在哪個州縣？”

“老臣認為先開兩個港口最為合適，一來讓朝廷的負擔不會加重，二來一旦出現什么問題，也能及時的扭轉，至于選擇的位置，那只有廣南東路、福建路、兩浙路最佳，具體州縣容老臣回去與計司的同僚研究出方案，再稟報給官家。”

韓琦此舉慎之又慎，沒有把步子邁出去太大。

趙禎聞言，卻也沒有怪罪韓琦，國家大事向來都是再三商討過后才明旨中外，傳詔天下各州府……

“那就依韓卿的意思去辦吧。”

“啟奏官家，臣提議兩個州城可以作為新開港口的選址。”

姜塬心想氣氛都烘托到這份上了，他多說兩句完全沒毛病。

韓琦神色不變，佇立在一旁聽著。

趙禎語氣頗為期待的說道，“這里沒有外人，固之可以暢所欲言。”

“福建路泉州可以作為開港口的選址之一，因為它北接杭州、明州，南連廣州，天然具備中轉港的潛力，泉州避風條件優良，可停泊大型商船。”

“當地另有珍貴的建窯、德化窯，北苑貢茶，閩錦作為出口貿易的貨物，無需再費多余的人力物力，能直接給朝廷省下一筆開支。”

“甚至因為福建路沒有設置市舶司，無法開出海引路引，致使當地的船只需要往返廣州去辦理，白白浪費了時間，從而催生出泛濫的私貿，嚴重影響到朝廷的財政安全。”

姜塬一口氣說完泉州的利弊，全程不帶歇的。

泉州作為南宋港口的頂梁柱之一，它的貿易價值需要提前重視。

只要朝廷頒發一些優惠政策，配合港口順利的發展，它的好處來年就能展現出來。

韓琦琢磨不出反對的理由，而且他上任三司使許久，自然關注到福建路那邊貿易情況，心中是有個數，只是需要回去再細細深究利弊，方能下最后的決定。

現在倒好，有姜塬幫他闡明利弊關系了。

這小子咋啥都懂，不會太天才了點吧。

“姜塬，老夫沒想到你竟然涉獵廣泛，身處開封府，卻能掌握遠在福建路的情況。”

“晚輩好學，看的書籍多了點，又常出入政事堂，所以耳聞了些。”

姜塬語氣不緊不慢的回答。

趙禎打趣道，“韓卿這是害怕被后起之秀比下去呀？哈哈。”

“老臣沒有此意，只是為了周全些，多問兩句而已。姜塬你已經說明白泉州的利弊，那還有一個州城呢？”

韓琦朝趙禎拱手說道，最后把語氣指向少年。

“京東路密州板橋鎮。”

姜塬一言定之，然后繼續說道，

“密州那邊與遼、高麗相望，若是在此州下轄的板橋鎮修建港口可以全力承接高麗國的貿易，兩國船只來往時間也會大大縮短。”

“貿易是次要的，密州港還能打造成登州的后勤保障，雙方互借優勢構建海防，封鎖遼朝水軍南下的意圖，進一步防御本朝的安全。而且在此設立市舶司還能順理成章稽查向遼朝走私的商人，或者截斷鎖鏈一勞永逸而不為呢？”

“妙啊，此港口兼顧貿易與軍事，有效防備遼朝水師，老夫無話可說了。”

韓琦聽完后兩眼已經放光，沒有進攻遼朝之心，不代表喪失了防守的策略。

趙禎愈發的看重姜塬，“固之真知灼見，不但指明往外發展貿易，還深謀遠慮的選擇了密州、泉州兩個州城作為新開港口的地方，這是為朝廷謀福祉啊！”

“為君分憂是臣子的本分。”姜塬故意點出君臣身份。

你說朝廷，我說君臣，大家都有一個體面的未來。

“你小子比范仲淹還懂得做官。”韓琦不由的感慨一句。

當年范仲淹若是懂做官，就不會一下子大刀闊斧的裁撤官員，然后陷入什么君子黨、小人黨的爭論，從而引起官家的反感。

在朝堂論黨爭，這不是往官家眼里扔沙子嗎？

姜塬笑道，“謝韓相公的夸獎，晚輩也是恩師教得好。”

韓琦臉皮笑了笑作為回應。

趙禎說道，“韓卿就依固之所說的話，你在上份扎子列清條理，到時再深入研判。”

主要是敲定細節，再跟政事堂通個氣。

計司的財務肯定不用跟政事堂商討，最多互通一下，提防雙方不知道情況，然后下面的官員會造成什么誤會。

把宰相的財政大權剝離出來，本質就是鉗制相權，又怎會讓政事堂插手商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