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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都尋綠

季羨林從湖光山色的濟南來到灰頭土臉的北平,城墻是灰色的,街巷也是灰色的,難得見到綠樹,他感到很不習慣,很不舒服,有些窒息。他找到比他早一年來到北平的小學同學李長之訴苦。

李長之(1910—1978),本名李長植,山東利津縣人。他1929年上北大預科,1931年考入清華,起初讀生物學,后改學哲學。他酷愛文學,長于文學評論,上學時出過詩集,寫過《〈紅樓夢〉批判》《王國維文藝批評著作批判》《魯迅批判》等,在后一本書中,他說:“魯迅在情感上是病態(tài)的,在人格上是全然無缺的。”這話很有見地,頗有劍客味道。請讀者諸君注意,在20世紀30年代早期,李長之使用“批判”一詞。是從日文借用的,其意思無非是“評論”。這個詞在中文中的含義后來發(fā)生了較大變化。于是這成了李長之的“罪狀”之一,這是后話。上清華時,李長之是《清華周刊》文藝副刊的主編。1934年5月17日的《清華周刊》上發(fā)表了李長之的一篇《清華園的綠》,記述了他與季羨林1930年古城尋綠的往事:

我記得,那是我剛到北平不過一年,人既是已被灰色的古城窒息慣了的緣故了。我就沒想到我生命上有著缺陷。卻是在這時候,希逋來北平了,他因為住的日子還淺,而且究竟他的詩人的銳感,似乎比我強太多了。一天同我說:為什么北平沒有綠東西?在哪里可以看看綠東西的嗎?我才忽然驚醒了,原來在灰色的古城中,除了灰色,還是灰色,委實是沒有綠東西呵。我提議到城外去,我們就沒有目的地出了西門,卻折而向南,進了阜成門,多少看見點綠東西,而欣然,而多少以為把生命滋潤了一點,而回來了。

季羨林與李長之都是文學青年,都立志成為作家。李長之對德國文學很感興趣,他建議成立德國文學研究會,請楊丙辰教授作指導,這顯然是受了季羨林的影響。季羨林寫作遇到困難,喜歡找李長之商量,有新作品脫稿,也往往找李長之看,征求他的意見。季羨林寫文章主張慘淡經營,追求完美,有時候陷于不知如何是好。李長之鼓勵他說,不要管那么多,想好題目,捉筆就寫,讓靈感推著走,逢山爬山,遇水涉水,隨彎轉向,順風扯篷,見好就收。按照長之的建議,季羨林一揮而就,寫了散文《枸杞樹》,長之看了,直接寄給沈從文。沈從文很快就編發(fā)了這篇文章,還來信邀季羨林見面。季羨林受到極大鼓勵,很快《黃昏》《回憶》《寂寞》《老婦人》等散文相繼問世。

季羨林也并非事事都聽李長之的。文稿《年》,季羨林自認為寫得好,不料被《現(xiàn)代》雜志退稿,他頗有些不平,拿給李長之看,想讓李長之說幾句公道話。誰知李長之也不看好這篇文章,而對季羨林認為不理想的《兔子》大加贊揚。季羨林這次沒聽他的,就去找自己的英文教授葉公超。葉公超很欣賞季羨林的作品,還指點他“文章要堅持樸實,寫擴大的意識”。經葉先生推薦,《年》發(fā)表在《學文》雜志上。這篇文章的結尾寫道:“當我們還沒有到達以前,腳下又正在踏著一塊界石的時候,我們命定只能向前看,或向后看。向后看,灰蒙蒙,不新奇了。向前看,灰蒙蒙,更不新奇了。然而,我們可以做夢。再要問,我們要做什么樣的夢呢?誰知道——一切交給命運去安排吧?!边@被當時的左派刊物抓住了辮子,遭到嘲諷,說是“發(fā)出了沒落的教授階級垂死的哀鳴”。其實季羨林只是一個窮學生,連伙食費都是靠家鄉(xiāng)的縣政府資助的,說他是教授可真是抬舉他了。

1935年夏天,季羨林去德國留學,臨行前林庚、李長之、王錦第、張露薇等在北海公園為他餞行,李長之還在《益世報》上發(fā)表長文為他送行。十一年后,季羨林從歐洲回來,在南京住不起旅館,就在李長之的辦公室里住了一段時間。那時李長之在編譯館工作,還介紹季羨林結識了梁實秋先生。李長之為季羨林詳細介紹國內情況,特別是國民黨接收大員中飽私囊的情況。他還提醒季羨林,濟南一中的某某同學是軍統(tǒng)特務,同他說話要格外小心。季羨林說,一回國,李長之就當了自己的政治指導員。

新中國成立后李長之曾任西南土改工作團副團長、北京師范大學教授,1957年被錯劃為右派,后來雖然“摘帽”,李長之害怕連累老朋友,從不敢到北大來。“四人幫”垮臺后李長之徹底平反,他才到燕園看望老朋友。1978年12月李長之與世長辭,此時季羨林隨友協(xié)代表團出國訪問,沒能見老朋友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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