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四川武術從幾乎滅絕到輝煌發展
清代四川武術重興的主要原因
清軍入關之后,四川武術是怎樣重興的呢?從未見有對這個問題的詳細研究文章。通過大量史料研判,我認為應該有多種因素。
四川殘民保存了武術火種
我們首先來看四川殘民保留武術火種的具體表現。
表現之一:明末清初大戰亂,有很多人逃往外省。其后,各省幸存的四川逃亡者,以及流亡云南、貴州的大西軍殘部官兵,有不少回到四川。這之中,有一定數量的武林人士。
表現之二:亂世之中,四川本土也有極少人幸存。至今邛崍山區有“逃命溝”“躲兵巖”,大邑縣山區有“逃亡壩”(唐王壩)等地名。岷江上游汶川、茂縣、松潘等羌藏山區,也有逃亡者。
康熙年間后四川慢慢安定,避居深山老林有幸存者回歸故土。殘民中懂武術者,則可留存武術火種。
下面我舉三個最明顯的例子,來說明四川有哪些存留下來的武術火種。
第一個是明末時期的武術名將楊展之子楊璟新。
楊璟新是沈云祚主持的明代壬午科(1642年)錄取的武舉人。楊璟新順治六年(1649年)投誠清代后任總兵。彭遵泗記載,楊璟新“家居十余年,以壽終”。身為武舉人出身、武術世家的楊璟新,晚年在四川家鄉傳承武術,是情理中事。(具體內容詳見本書第二章第一節中的“武進士楊展及其子楊璟新”。)
第二個是清代四川唯一的武狀元彭陽春之先祖。
清代初年康煕帝登位不久,從川南馬邊、犍為一帶的莽莽叢林中,走出兩個年輕人,這是叔侄二人。明末張獻忠屠蜀時期,叔侄二人“過著野人一般的生活”。叔父名叫彭占魁,侄兒名叫彭騰龍,他倆是明末清初四川戰亂的幸存者。喜愛武術的彭占魁叔侄,要求子孫耕讀、習武兩不誤。“一段時間后,彭氏族中子弟,考中武科生員(武秀才)、武舉人者,先后有數十人之多。”
彭占魁的后人彭陽春脫穎而出,考中了清代四川唯一的武狀元(詳見本書第三章第二節“清代四川武狀元彭陽春事跡詳考”)。
第三個是四川南充地區李氏家族的祖傳“八卦拳”。
近代著名學者任乃強曾過敘述明末清初戰亂中四川南充地區武術的幸存情況:
南路大松埡李姓,從元末入川,就世傳拳技與堪輿(鄭按:風水)之術。族人多習拳勇。明末蜀亂,兵燹頻仍四十余年人煙幾絕,惟他們這一支,遭大軍能疾行趨避,遭土匪能格斗懲處,毫無損傷……李家的拳技有其世守的家法,稱“八卦拳”……清末有名的拳師和堪輿師李渥如,便是此處人。我父親與他相識,他們把練習拳技稱為“扁卦”。
以上就是幸存者保留并且傳承武術火種的生動例子。
外省移民帶來豐富多彩的武術門派
經歷了明末清初的戰亂,明代四川武術大體系無疑已經失去了完整性和連續性。各省來川武林人士或設館授徒,或從軍征戰,或落草為寇,或遁跡寺觀為僧道……總之,武術在四川三教九流中無所不在。各省移民入川,帶來了數不勝數的各種武術門派,逐漸在巴山蜀水扎根發展。
清代四川軍隊武術傳入四川
清代四川軍隊(八旗兵和綠營兵)武術傳入四川,也是促進四川武術發展的一個重要原因,具體表現為八旗兵、綠營兵駐扎四川之后,將自己極富特點的武術(具體見本章第二節中的“八旗軍隊為四川武術增添特色”)和當地武術融合,對巴蜀武術的新生和發展起到了一定作用。

圖2-4 清朝民間武人“授徒演藝圖”,顯示了清代武術靠師徒傳承的畫面
另外,四川民間組織的江湖武術,在本書第四章有詳細敘述。
巴蜀文化得以延續
經過戰亂,幾千年流傳下來的巴蜀文化還存在嗎?
當然存在。
令后人敬重的是,清初張德地等四川官員為了“思得先代省乘,考蜀事興廢之跡”,首抓歷史文化的恢復傳承工作,開始撰寫全省地方志書《四川總志》,開清代方志纂修之先河。在如此艱難的時代背景中,有如此之重大之文化建設,其價值不言而喻。
如果說《四川總志》是保存歷史文化的軟件,文物古跡建筑則是承載巴蜀地方歷史文化的硬件和實際載體。
張德地等官員首先不是修建官署——他們居住在城樓,或原蜀王府棘叢生的破廢房屋(當時稱“棘園”)。官員捐出自己薪俸,首先重建道教圣地青羊宮。
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后,官紳軍民捐資修建文殊院寺廟。此后相繼又在成都重修三座文廟(分別在成都府、華陽縣、成都縣),以及武侯祠、杜甫草堂等。

圖2-5 清代城市恢復,成都“三城相疊”兩江環抱,還可見城內官衙、廟觀、城墻、河流等(來源:《成都縣志》清嘉慶二十年刻本)
重慶等四川各州縣,無不以恢復重建文化為首務。巴蜀文化,得以薪火相傳。
四川歷史悠久的地域文化,蘊含著豐厚的儒、釋、道、巫等博大精深的文化色彩。在四川獨特的地理大環境中,外來武術深受幾千年綿延不絕的巴蜀文化浸潤,而且與殘存的巴蜀本土武術相互交融,又與各省三教九流的龐雜文化融合,漸次形成了面貌全新、充滿川味、豐富多彩的新生代四川武術。
清代的四川武術史,是鳳凰涅槃式的重生輝煌發展史,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中國武術文化包容史。它形成了從未有過的四川武術大發展的歷史高峰。
到了晚清時期,四川武術大體系基本上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