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還未亮，沈云深便起了個大早，比他以往還要早一個時辰。他偷偷摸摸地走到院子，拎起昨夜臨睡前放在大門口的竹籠和柴刀，做賊似的推開大門，剛好是側身能通過的大小，順著木門的間隙偷溜出去。

天蒙蒙亮，天上只有缺了口的月亮高高懸掛，引領沈云深往小鎮邊緣的小竹丘去。

人剛到目的地，便馬不停蹄地開始干活，他提著柴刀，開始尋找發黃帶棕的老竹子，這種竹子刺少，正適合做串臭豆腐的竹簽。三下五除二就砍倒好幾根竹子，再一一砍成手臂長短，壘在放平的竹籠中。

沈云深是個做慣體力活的，動作十分麻利，莫約一炷香的時間，就以自己為中心，把半徑一米內所有符合要求的竹子都砍光了。

眼見竹籠被塞得有七八成滿，沈云深心想，這些差不多夠用了吧？

第一次出攤，也不知臭豆腐受不受歡迎，竹簽若是做多了，只能扔掉，雖然不花錢，但也是浪費。

恰好此時，耀日悄悄露出一角，掀開半邊幕簾，他便覺得是時候該回去了。

沈云深踢踢腿，試圖用這個動作把滲入草鞋的水甩出去。昨夜估計是下雨了，今天的竹林地面分外泥濘，一踩一個水坑，沈云深的動作突然停頓下來。

“應該還有筍吧。”他喃喃自語，雨后的筍最多。

沈云深想到秦銀嬌，她那雙每到飯點就閃閃發光的眼睛，和一臉享受做美食的臉龐。她應該會喜歡像竹筍這種可遇不可求的山珍吧？

就著這個想法，沈云深仿佛看到秦銀嬌收到新食材時會露出的神情，他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隨即，他便轉身去找筍，筍找起來倒是不麻煩，把隆起的竹葉堆掃開，就發現一顆竹筍。

挖筍也有講究，先是找好位置，用柴刀尖沿著外皮深深劃一圈，然后輕輕一掰，竹筍就帶著一截嫩根出土。再把老的外皮剝開，留下兩三層嫩皮，這樣一顆竹筍就采好了。

這回背籠真的滿了，甚至都冒尖了。沈云深這才滿意地歸家。

快到家門口，就見母親披著薄衫杵在門口，眼睛四處張望，顯然是起床后就在等他。

沈母快步向前，想去接背籠，“你這孩子，要去郊外怎么不叫我一聲？”

“你還沒起，我不想打擾你。”沈云深攔下母親的手，在她擔憂的目光下，與她一同跨過門框，“況且我只是去砍竹子，不必麻煩你和我一起。”

他把背簍放到水缸旁，倒出竹子和竹筍，蹲下身開始清洗。沈云深沒理會自己被竹葉和泥土弄臟的衣袖，把所有洗凈的筍挑出，放入菜籃，遞給沈母。

“我在林子里找到些筍，雖然不多，但應該夠吃兩頓……若是銀嬌喜歡，改日我再去挖些回來。”

他話雖隨意，可做母親的怎么會聽不出語氣中暗藏的幾分期待。

沈母見他終于開竅，眼睛都笑開花，眼神溫柔帶著欣慰，“這筍倒是嫩，正好給她嘗嘗鮮，我去叫她起床。”

說著她就提著籃子進屋。

沈云深趕忙阻止：“不用，她今晚第一次出攤，估計會晚回來，就讓她睡個夠吧，不然晚上犯困，難受。”

“行，你說的也是。”

等秦銀嬌揉著眼睛去磨房時，沈家母子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豆腐鋪的事，一邊將成形的豆腐放入木板上，用紗布包好，放到木板車上。

院子里溢滿了豆香，秦銀嬌聞著聞著就覺得肚子在叫，“娘，我來幫你吧，你去歇歇。”

“不用不用，你快去廚房看看，云深給你帶了好東西呢。”沈母笑道，順手遞給秦銀嬌一筐豆渣。

“好東西？”

秦銀嬌也不扭捏，拿上沈母給她留的豆渣，轉身就去廚房，只見灶臺上整齊地擺著十來顆一雙拳頭大的竹筍。

“娘！云深哥！秦銀嬌冒著星星眼探出頭，回望沈母，難掩興奮，“我今天給你們露一手！”

“我下回去竹林再給你帶些。”沈云深從石磨后抬頭，停下清掃的動作，立馬接上話。

“云深哥，我也要一起去。”秦銀嬌立馬接話。

沈云深見她興致正濃，也不想澆冷水，“可以，但你不能私自行動，我怕你受傷。”

“我一定乖乖聽你的！”秦銀嬌重重點頭，便迫不及待地去料理早餐。

沈家習慣一天兩頓，秦銀嬌沒來前是沈母負責早餐，沈云深負責晚飯。現在人多了，就換成輪流做飯，今天本是沈母做飯，不過秦銀嬌因為晚上要出攤，不用去豆腐鋪幫忙，所以硬把活接過。

灶臺邊，秦銀嬌把豆渣盡數倒入紗布中，手一轉用力將布擰緊，直到豆渣被擠到沒有水分才松開。她轉身在碗中打入兩顆蛋，蛋清蛋黃在筷子的攪動下呈現明亮的金黃色。隨后倒入干燥的豆渣，拌入切細的青蔥，再加入少許鹽和面粉，稍微攪拌一下，面糊就成了。

在她準備食材時，沈母進來幫她把爐灶點燃，烈火把鍋燒得只冒細煙，熱氣騰騰。

秦銀嬌往鍋中倒入一小勺豬油，油在滾燙的鐵鍋上瞬間化開，形成一層透明的光膜。

面糊倒入鍋中的瞬間就發出“滋——”的一聲，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豆香、蛋香和鮮蔥誘人的氣息。

香味飄到院子里，本來還專注削竹簽的沈云深都忍不住停下動作細聞餅香，連在廚房幫忙煮豆漿的沈母都忍不住往秦銀嬌那瞥了好幾眼，兩人都被香迷糊了。

秦銀嬌熟練地趁熱攤面，面糊在她手下極其聽話，如流水般均勻地鋪張開來。不一會兒，一個金黃酥脆的圓形薄餅就成型了，邊緣微微焦黃卷起。薄餅的一面微微鼓起，蔥絲嵌入其中，青綠點綴著金黃，看著十分勾人。

這種豆餅外酥里嫩，咬一口就能感受到表皮的脆香和內里的綿軟，樸實的食材卻回味無窮。

秦銀嬌又如法炮制了幾張薄餅，擦了擦手便高聲喊人吃飯，“娘，云深哥，快來吃飯。”

餐桌上，沈云深和沈母吃得香甜，兩人一口豆漿一口餅地吃著，吃東西的間隙還不忘連聲夸獎她的手藝好。

“銀嬌啊，”沈母放下筷子，神色擔憂，再次提起：“夜市人多嘴雜，要不娘陪你去？”

“娘，您別擔心。”秦銀嬌笑著搖頭，“夜市熱鬧著呢，街上人來人往的，不會有事。再說您每日天不亮就要起來做豆腐，哪能再這么折騰。”

沈母還要堅持，就聽沈云深開口：“娘，我陪銀嬌去吧。”他放下筷子，語氣平靜。

“你？”沈母皺眉，“你日日要推磨，晚上再去擺攤，哪里受得住？”

“就這樣安排吧。”沈云深吃完最后一口，就帶著碗筷去清洗。留下兩人一個果決的背影。

沈母嘆氣，“這孩子，倔起來和他爹一個樣。”

秦銀嬌拍拍沈母的手，安慰道：“娘別擔心我們，我保證我倆安安穩穩地回來，你還不信云深哥的為人嗎？而且不會太晚的，我們早去早回，一定不讓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