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寧王朝。

議政殿。

青色的煙霧騰空隱匿在空氣中每一粒微小的浮塵之中。

文臣武將皆偃旗息鼓，神情靜默地聆聽著一道道有關于史官文書的旨意，或貶謫，或外調，或廢黜……

短短半個月，竟打破了舊例與禮法，一時間文臣人人自危。

兩朝元老直言覲見，以身撞柱，血濺當場。

武臣高官閉門不出，推脫己任，大肆斂財。

徐靖冷眼看著議政殿內的血跡被擦拭干凈，拂了拂衣袖，盯著那抹明黃色的身影離開后，這才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笏板。

“徐大人！徐大人……”

一位朱色官袍的大人顫著聲音叫了徐靖兩聲，想要攔路，又有幾分躊躇之色。

徐靖轉身，笑意盈盈，“劉大人？可是有要事？”

“徐大人……”劉禹如鯁在喉，聲音發悶，“今日就連……就連江大人的門生都被處置了……這可能如何是好呢？”

徐靖的笑意不達眼底，“他們辦事不利，誹謗陛下，妖言惑眾，僭越瀆職，是他們自己不加檢點，和你我又有何干呢？”

“可是……”劉禹囁嚅。“可是皇后娘娘那邊……”

一個小太監急匆匆地朝著徐靖跑過來，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可劉禹依舊聽的隱隱綽綽。

“徐大人，請您附耳……今日朝堂……江老的門生下獄了，江大人請您想想辦法……能不能像之前楊大人那般……江家肯定……”

劉禹心中陡然一驚，不由自主地泛起森森的寒意。

什么意思……

什么同之前那般……

什么楊大人——

在徐靖的目光投過來的那一瞬間，劉禹慌忙低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不敢言語。

“好了，本官知道了。”徐靖揮退了小太監，上前兩步。

劉禹低頭，看著那黑色皂靴停在自己面前，無形的壓迫感讓劉禹不寒而栗。

“劉大人……”

劉禹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下官什么都沒有聽到——”

剎那間，來往宮人和余下朝臣們紛紛停駐張望。

徐靖笑出了聲，“劉大人這是做什么呢？還不快快起來。我現在要去求見陛下，無法同劉大人繼續寒暄了，還請劉大人見諒。”

說著，徐靖伸出手，態度友好的把劉禹扶起來。

旁邊走過的官員看向劉禹的目光中全是艷羨。

目送著徐靖的背影，一旁的官員不由贊嘆，“劉大人居然能入了徐大人的眼呢，日后怕是要平步青云了，還請劉大人不忘同僚之誼，多多提攜才是呢。”

劉禹臉上浮上一絲苦笑，“哪里哪里……福禍相依，福禍相依……”

紅墻碧瓦之間，劉禹望著徐靖絳紫色的官袍穿梭其中，周圍往來的宮人與官員無一不是畢恭畢敬、誠惶誠恐，而他，只顧向前，毫無阻擋地向前，平坦的宮路一直延伸到那帝王之畔。

驀然，一股隱秘的情感在劉禹的心中不斷升騰，仿佛眾人皆醉我獨醒一般。

捧著藥罐與各種珍貴藥材的宮人們，來來往往地在來儀宮不斷地奔波。

素問端著托盤，盤上的藥碗已然涼掉，不斷的發出刺鼻的苦味，又很快被清甜的熏香所覆蓋。

江晚喬呆坐在床榻邊，形單影只，就那么捧著手里的肚兜，一言不發。

“娘娘……”素問啞著聲音，“您若實在難受，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

江晚喬沒有反應，只是默默拭去腮邊的淚珠。

一個宮人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娘娘！娘娘……”

“還有沒有規矩！”素問蹙著眉呵斥。

“娘娘……江老，江大人……”宮人翻來覆去地重復著江家，哆哆嗦嗦的。

江晚喬如夢初醒，“江家怎么了？你快說。”

“江家的門生……下獄了。”宮人慌慌張張地，“江大人上的折子，陛下都沒有看，都駁回去了。”

“什么？”素問手中的藥碗落地，瓷片四濺。

“本宮去見陛下。”江晚喬站起來，晃了一下。

“娘娘，娘娘，您剛傷了身子，不能見風啊。”素問急忙攔著，“陛下現在正在氣頭上，您去了也于事無補啊。”

“本宮自己注意不就行了。”江晚喬一邊吩咐宮人梳妝，一邊吩咐素問，“等本宮讓家中的府醫為本宮再來診一次脈。”

“娘娘，宮里的太醫也是國手，奴婢這就去請院判來。”素問說話間就要打發人去太醫院。

“站住。”

江晚喬的聲音不大，卻極具威懾力。

“娘娘？”

“陛下把我江家的府醫趕出去了？”雖是疑問句，語氣中卻全是確定的語氣。

素問默不作聲，眼眶發酸。

“本宮在問你話。”

素問猛地一跪，泣不成聲，“陛下說……娘娘失子都是他們的失職，所以，所以，全都杖斃了……”

江晚喬一愣，喃喃，“杖斃了？”

“娘娘，太醫說了，您不能大喜大悲，要注意身子啊。”素問跪著就想去扶她，“江老大人和江大人都是朝中重臣，可能，可能就是底下人不干凈，興許陛下只是調查，調查一番而已啊。”

江晚喬笑，笑得無助，她看著前來報信的宮人，“你說，朝中誰接替了我江家的門生？”

“是……是……”

“宜貴妃？”江晚喬盯著他，十分肯定。

“娘娘。”素問抱住她的腿，“您先養好身子才是啊。”

“本宮早該想到的。”江晚喬一臉落寞，“他怎么肯放過江家……”

“娘娘和陛下夫妻情深，陛下又怎么肯不眷顧江家和大人們呢。”素問苦苦勸著，“娘娘養好身子，再幫陛下懷上一個小皇子，江家和大人們又何愁沒有來日呢？娘娘，您要先顧好自己才是呢，江家的所有可都是為了您啊。”

被擦的锃亮的銅雀香爐之中，香氣盤旋彌散，風一吹，就四溢開來。

窗外的黃葉晃悠悠的，借著風，吹過宮中的青磚碧瓦，砸到了周大人的肩頭。

徐靖站在樹下，不遠處就是金碧輝煌的大殿。

周大人低眉順眼地候在一旁，同徐靖聊天時，盡是諂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