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桿黑色的大纛矗立在營地中央,秦字大旗隨風招展。
陜西接連大旱,很多地方早已沒了植被,裸露的黃土被風一揚,迷的人睜不開眼,大纛下面,數千戰兵來回涌動,四面八方皆是沸騰的人聲,無數雜亂的聲音交織一處,在衛淵耳畔轟轟作響。
三家合營已進行了七天,幾千人重新編練成一支隊伍,不算小事,好在是完成了。
看著校場上,涌動的人群,衛淵露出了笑容,向不遠處的繼武招了招手。
“傳令下去,塘騎全部出動,散在同官周圍,秦營兵士,有想回家祭祖者,明日必須歸營。”
“得令!”
衛繼續抱拳應聲,轉身離開。
五日上午。
伴隨著隆隆馬蹄踏地的聲音響起,一百二十塘騎如煙花凌空炸裂般,以大營為中心,朝四面八方瘋狂涌去。
在確保同官縣百里內安全后,衛淵下令全營休整一日。
這一天,近兩千名同官本地戰兵回家祭祖,這或許是他們此生,最后一次面見祖先。
日落前,外出的祭祖的戰兵逐漸歸隊,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生于斯長于斯,同官縣就是他們的根,這次離開命運未卜,但他們堅信,總有一日會再回來。
同官縣并非久留之地,一旦消息傳開,縣域內無險可守,衛淵派人向王嘉胤傳信,正是為了此事。
陜北民亂以成,他們要走出關中,與王嘉胤部打通關聯。
六日清晨。
衛淵下令起營。
四千余兵馬,在晨光的照耀下綿延數里,向北方而去。
刀槍如麥穗,戈戟如麻林;旌旗蔽空,遮天蔽日;人喊馬嘶,地動山摧。
塬上兵向北,塬下河向南流。
衛淵騎在馬上,身后親兵相隨,看著身邊一隊隊軍卒走過,這一刻,他似乎找到了,自己來到這方亂世的真正意義。
“大丈夫當死于邊野,而不當死于房舍之間!”
他要讓那建奴入不了關,他要讓揚州十日、嘉定三屠這樣的字眼,在后世的史書上看不見,他要讓華夏,屹立于世界之巔。
這,就是衛淵來到這方亂世的真正意義!
......
日頭漸落,衛淵下令扎營,秦營距金鎖關已不足十里。
此次行軍,更多的意義是在于磨合。
前中后三路兵馬相互配合,塘騎與大軍相互配合,這些都是秦營目前最欠缺的地方,他們必須在臨戰前完成磨合。
遠處的天邊布滿紅霞,黑夜已慢慢來臨。
巡完營后,衛淵回到帳中翻看兵書,可剛翻看兩頁,帳外就響起了腳步聲。
楊云霄掀開簾布走了進來,拱手行禮。
“將軍,前方來報,王大帥已到金鎖關外五里。”
楊云霄是楊震親侄,目前擔任衛淵的親衛隊長,那二百三十名經常隨他關外販馬的漢子,如今已被一分為二,其中一百三十人被編塘騎中,另外一百人則組成了親衛隊,由楊云霄統領。
聽見王嘉胤已抵達金鎖關外的消息,衛淵臉上頓時露出喜色。
他忙將兵書收好,起身便向營帳外走。
“云霄,快帶我去。”
話音剛去,人已走出了大帳。
夜幕下,一行人高舉火把向金鎖關策馬狂奔。
衛淵身側是一眾頂盔摜甲,殺氣凜然的親衛騎兵。
轟然不絕的震響聲回蕩在官道上,陣陣馬蹄踏得地面輕微顫動,他一騎當前,黑色披風在銀光月影下,宛如一面戰旗。
風采攝人!
此時,王嘉胤正帶兵往金鎖關靠攏,近千人的騎隊打著火把,走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蜿蜒成一道火龍。
這一千人都是騎兵,卻沒有一人騎馬,就連王嘉胤也不例外,每一匹戰馬都來之不易,此時天已黑透,夜路難行,他反應馬匹受損,是以眾人都選擇下馬步行。
從府谷到同官。
一千多里路,最多六天就能到達,可他們卻多走了一天。
不消一個時辰,衛淵已打馬穿過了金鎖關,直直朝關外奔去。
看著不遠處的馬隊,待跑到近處時,他緊勒韁繩,縱身從馬上躍了下來。
干燥的黃土被疾風卷動,吹在盔甲上沙沙作響,衛淵微微瞇起眼睛四處尋找,等看見那個面色疲憊的中年漢子,他急忙走上前去,拱手一禮深深下拜。
“拜見大哥。”
王嘉胤雙手扶起身前的少年郎,語氣似有責備。
“跟大哥客氣什么,受委屈了,兄弟!”
“不委屈!時不待我罷了。”
這一刻,衛淵只覺得鼻梁微微發酸。
自己一封求援信,王嘉胤竟親率一千輕騎,晝夜兼程千里馳援,穿過整個延安府,領兵到金鎖關接應他們。這其中困難,他懂得;其中的恩情,他更加懂得。
衛淵抬起頭,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一夜,金鎖關內人聲鼎沸。
此時關內關外,加起來共駐扎著五千多義軍,衛淵專門設宴,款待了王嘉胤,張獻忠和高杰等人。
不過,這次宴會上沒有人喝酒,他們正在商討秦營以后的出路,同時也在商討,陜西這些被朝廷逼反的漢子們何去何從。
從崇禎元年到現在,王嘉胤跟官軍已經打了三年,三年時間始終沒能走出陜北,同樣他們也不敢離開陜北。
百姓殺官造反,然后官軍追著反賊打,來來回回陷入了死循環,好似沒有盡頭。
在衛淵看來,這種情況就必須做出改變。
各部首領無組織,無目的四處流竄,根本無法與朝廷抗衡,到最后只會被官軍各個擊破,他們必須聯合起來跟官兵硬碰,這樣才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其次,陜西這些義軍必須得有根據地才行,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流竄各地,打到哪禍害到哪,那樣的結果就是朝廷恨他們、地主大戶恨他們、老百姓也恨他們,走到最后就是死路一條。
所以這天晚上大家滴酒未沾,商量出路,吵吵鬧鬧了半宿,終于做出了決定。
兵進延安府!
衛淵意將延安府,變成他們的根據地。
這幾年來,陜北天降大旱,赤地千里,百姓沒糧食吃,該跑的跑,該從賊的從賊,整個延安府剩下的,差不多就是些地主豪強,還有忍受壓迫的百姓。
這些豪強,仗著自己家的勢力,四處兼并土地,截河斷流,專干那些傷天害理的勾當。
而此次進兵延安府,衛淵主要有兩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拔了李卑!李卑此人不除,衛家就無法在延安府立足;
第二件事,則是打地主、打豪強,到時候將那些作惡多端、魚肉鄉里的地主豪強打了,既能得到糧食又能得到土地。
此時陜西地界,正是民心可用之際,屆時分地于民,還公道于民,足以壯大聲勢!
他相信,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