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位枯瘦的老者正坐在房間中央,面前擺著一盒包裝的什錦壽司。
聽到詢問,他猛地抬起頭,目光急切地望向門外。
“警察先生,有春菜的線索了嗎?”新娘的父親小林一郎踉蹌了一下,試圖奮力起身。
然而,這位長時間滴水未進的老人早已體力不支,幸好身旁一位青年男子及時伸手扶住,才沒讓他摔倒。
“抱歉!”
秋元悠介和鈴木智久對視一眼,心中不禁泛起一絲哀嘆,異口同聲地搖了搖頭。
“此次前來,是想向您請教一個問題。請問新娘房間里的那把椅子是您制作并送去的嗎?”
明白對方身體不宜再受什么刺激,秋元悠介語氣溫和地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小林一郎緩緩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黯淡,無神地注視著兩人,聲音低沉而堅定:
“是我制作的。”
聽到對方清晰而堅定的回答,秋元悠介不禁松了一口氣。
既然對方已經承認了這件事,想必也不會再隱瞞什么。
“那椅子中的機關是你設置的嗎?”
老人枯槁的手指在聽到“機關”二字時驟然蜷縮。窗外的光線將他佝僂的脊背壓入榻榻米凹陷的紋路中。
“是我。”
沉默如繃緊的弓弦,突然斷裂。小林一郎突然挺直腰桿,渾濁的眼球中迸發出刀鋒般的銳利。
“為什么?”
“因為那個家伙是個混蛋,我絕不能讓春菜和他結婚。剛和春菜交往時,我以為他是個很溫柔的男人。但隨著時間推移,我發現了他的異常和兩面性——春菜被他騙了。”
消瘦的老人抬起頭,聲音中帶著極大的憤怒:
“春菜可能因為和我關系不好,輕易地相信了他、依賴了他,才會被他掌控。我想過辦法讓他們分開,可是……”
他枯瘦的手掌拍在食盒旁邊的矮幾上,青瓷茶碗震顫著發出嗚咽般的顫音,“井口那混蛋用春菜的不雅照片威脅我。”
回憶隨著茶香蒸騰而起。
三個月前的一個傍晚,暮色籠罩著樓梯轉角。
一位老人佝僂著身子,向西裝革履的年輕人懇求:
“和春菜分手吧,拜托了,放過我的女兒。”
“您在說什么呢?我和春菜是真心相愛的。證據就是春菜什么都聽我的。”
青年男人毫不猶豫地反駁,掏出懷中的香艷照片,在老人面前輕輕搖晃:
“您看看,春菜對我有多愛啊。您該慶幸春菜選擇的是我,至少我會把視頻存在加密硬盤里——而不是像別的男人那樣,讓錄像帶出現在澀谷的成人商店中。”
別過臉,老人心中怒火中燒,猛地暴起想要搶過相片。
但歲月不饒人,他出其不意的動作被對方輕易擋開。
隨后,西裝革履的青年將嘴唇貼近老人耳畔,發出威脅:
“請不要對我怎么樣。如果我出了事,您也不想看見女兒的不雅視頻被散播到全世界吧。”
望著對方離去的背影,老人痛苦地大吼,手掌握拳,用力捶在墻壁上,發出“砰”的巨響。
從恍惚的回憶中清醒過來,小林一郎望著眼前的兩位警察,嗤笑一聲,仿佛在嘲笑命運的戲弄:
“可是,還沒來得及行動,春菜就先一步出事了。結果,我也沒能殺了那個家伙。”
秋元悠介瞳孔猛地收縮,后頸泛起寒意——他們離一場未遂的謀殺竟只有半步之遙。
面對這種自爆情況,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將目光投向身邊的鈴木智久,而對方也一臉茫然。
兩人陷入沉默,悄然離開了百年的小林工房。
“鈴木桑,這種事情,身為警察的我們該怎么處理?”
走到車倆之前,思索許久的秋元悠介突然問道。
“啊,入職警察這么多年,我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簡直是個燙手山芋,根本無法處理。
無論怎么做,都是失敗的。
如果讓那些像鬣狗一樣的記者知道,我們肯定會遭到猛烈抨擊。還是當沒發生過吧。”
面對這般情況,鈴木智久無奈地聳了聳肩。
從結果來看,對方并未真正采取行動,而女兒已經失蹤。
無論于情于理,都無法帶走他,只能當作這件事從未發生過。
畢竟,即使對方如今承認了,但在沒有造成惡劣后果的情況下,最多只是訓誡一番,根本不會受到刑法的制裁。
如果他在檢察官詢問時翻供,那他們的麻煩可就大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因任何人的意志而改變。
六系眾人再次在辦公室里匯合。
長谷川誠真打開投影儀,率先匯報了他們小組的調查情況:
“新娘這邊沒什么發現。小林春菜作為銀行職員,工作兢兢業業,沒有過錯;生活中也沒有得罪過任何人。同事們都說她是個非常善良的人。”
座位上的佐野真由子抬頭補充道:
“倒是她的一位女性親友有些問題,風評不太好。為人高傲,生活奢侈,僅憑她的工資根本無法承擔。”
“女性親友?我好像沒有印象。”
聞言,秋元悠介有些疑惑。
在霓虹語中,這個詞的意思與“閨蜜”差不多。
“我也沒有。”旁邊的鈴木智久肯定地點頭。
眾人的目光齊齊投向負責調查這一部分的兩人,佐野真由子嘆了一口氣,說道:
“這位女性親友我們沒有見過,因為她也失蹤了。我和長谷川在她的工作地點和家中都沒有找到她。”
聽到這話,眾人心里一驚。原本以為只是新娘失蹤,沒想到居然還有一位女性親友不見蹤影。
這樣一來,情況變得更加復雜了。多了一個變量,就意味著多出了無數種可能性,先前確定的調查方向也必須重新調整。
東野組在調查窗戶的過程中,無意間發現新郎上司與一家污水處理公司的社長有利益勾結。
新郎的上司作為區役所環境衛生科的組長,在環境衛生工作方面擁有相當的影響力。
高橋佑哉舉手問道:“那這和新郎有什么關系?”
東野良與森田大悟相視一笑,前者反問道:
“如果六系有人舉止異常,你能察覺不到嗎?新郎和他上司之間,肯定有我們不明白的聯系。要么新郎是同流合污,要么他真的愚蠢透頂。但今天見到的新郎,你覺得他是那種人嗎?”
霎時間,高橋佑哉醒悟過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身處惡性環境之中,很難出淤泥而不染。
“對了。我們仔細調查了窗戶,新娘不可能從那里通過。唯一的可能就是新郎在門口錄像倒退的十三秒。排除一切的不可能,不管有多不可思議,剩下的就是真相。所以,新娘一定是從房間里走出。”
森田大悟將小窗戶的照片推到桌面上,補充說道。
“這么說的話,犯人基本可以確定是新郎了。”
秋元悠介略一思索,得出一個順水推舟的結論。
聽見此話,眾人齊齊點頭,表示贊同。
隨后,他開始講述新娘父親這邊的情況。
他們在調查過程中發現,新娘的父親小林一郎并不希望女兒嫁給新郎。他通過木匠手藝在桌椅中藏了利器,想要趁機殺掉新郎。
經過一番毫無成就感的詢問,他們得知新郎曾用視頻威脅新娘父親。新郎用謊言欺騙新娘結婚,控制對方,本質上是個無恥之徒。
佐野真由子捏扁空咖啡罐,氣憤不已:
“所以新郎用私密視頻要挾新娘父親?”她泛紅的眼尾掃過投影儀的藍光,“這種敗類確實有作案動機。”
從種種情況來看,新郎的嫌疑實在太大。如果新娘反抗結婚,新郎確實可能會對她下殺手。要想辦法揭穿對方的真面目,查看隱藏在背后的秘密。
正值思索之際,鑒識課的人員走了進來。鈴木智久輕輕碰了碰秋元悠介的胳膊,遞給他一份加急報告。
報告顯示:梳妝臺底部的血跡DNA并不屬于新娘。
年輕刑警的喉結微微滾動,瞧見內容的眾人同時望向照片上笑靨如花的新娘,仿佛她的臉上此刻籠罩著層層迷霧。
就在這時,值班臺的電話鈴刺破凝固的空氣。
高橋佑哉握著突然響起的電話聽筒,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新娘……小林春菜小姐在北品川二丁目的交番出現了!她還活著……”
年輕的巡查咽了下口水,“聲稱被女性親友早川理惠下藥迷昏。”
這個離奇的消息讓會議室陷入詭異的寂靜。秋元悠介很是驚訝,這樣一來,這起案件就不是失蹤案件,而是綁架案件。
從如今的情況看來,新娘是被早川理惠迷暈的,應該沒有被限制人身自由,不然不可能輕易脫逃。
那么,這位女性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為什么消失?新郎的動機?這起案件真是撲朔迷離。
“新郎看上去有不在場證明。”
理著思路的秋元悠介用原子筆輕敲桌面,金屬與木質的叩擊聲在寂靜的會議室格外清晰,“血跡DNA之謎、失蹤的女性親友、環境衛生科的貪腐案件……”
突然,他的筆尖停在白板上錯綜復雜的線索網上,“突然‘復活’的新娘,這些事情攪在一起,真是亂成一鍋粥了。”
“感覺就像被貓抓亂的毛線團,沒有找到線頭的情況下,是怎么也解不開謎團的。”
面色凝重的點點頭,鈴木智久扯松領帶,望著窗外明亮的天色,笑著說道。
他們重新梳理了一遍線索:
婚禮過程中發現新娘失蹤,梳妝臺下有血跡,新郎父親與新郎有恩怨,血跡不屬于新娘,新娘女性親友失蹤,新郎父親想殺新郎,新娘忽然現身。
“鑒識課,立刻讓他們比對梳妝臺血跡與失蹤女性親友的DNA。”
最后,秋元悠介將兩個線索串聯到一起,猛然開口。
“你的意思是在新娘房間里留下血跡的是那位早川理惠?這么說的話,的確很有可能。”
摸著下巴,長谷川誠真猶豫一下,道。
“小林春菜既然說是早川理惠下藥迷暈了她,那么是在什么時候?新郎井口和真晚上九點送新娘回房間時,不是替代者,肯定是本人。據新郎供述,他離開之后,新娘曾出去過一段時間。”
想起來新郎的證詞,秋元悠介洞悉到時間的某個關鍵節點。
“你是說新娘在最后一次出去時,就被掉包了,回來的不是新娘?”
佐野真由子想到小林春菜和早川理惠相似的身形。
“確實如此。在監控畫面中,我們根本無法看清那張臉,只能憑借衣服和身形來判斷是新娘。早川理惠顯然抓住了這個機會,代替了小林春菜。”
“這樣一來,新娘被迷昏后是如何回到房間的,以及這次詭異的報警,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