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萬籟俱寂,唯有微風(fēng)拂過廟外荒草的沙沙聲。道玄就著如水月光,已專注研讀至后半夜。他沉浸在書海之中,對書中一段晦澀文字陷入了深深思索。
這處講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義理,書中提到“家齊而后國治,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道玄明白這是在說家庭管理與國家治理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可對于如何將治家之道切實推及治國,怎樣才算“家齊”的具體標(biāo)準(zhǔn),以及這一理念在復(fù)雜現(xiàn)實中的運用,始終不得要領(lǐng)。
不知不覺,黑夜悄然褪去,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如金色的紗幔輕柔地灑落在土地廟里。經(jīng)過一夜淺眠,老者在朦朧中微微睜開雙眼,惺忪睡眼里,道玄的身影映入眼簾。只見道玄依然保持著昨夜的姿勢,坐在原地,全神貫注地看著手中的書,仿佛與周圍的一切都隔絕開來。
老者輕輕嘆了口氣,眼神里滿是贊賞。他緩緩站起身,由于久坐和年老體衰,身體佝僂得愈發(fā)厲害,每邁出一步,關(guān)節(jié)都發(fā)出輕微的“咔咔”聲。他蹣跚著走到道玄身旁,低頭看向道玄手中的書,一下便注意到他在書頁上做的標(biāo)記。
道玄察覺到老者的到來,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困惑,指著那段文字說道:“老人家,我對這一處實在不解,明明知曉其中大義,卻難以參透其中深意與實際運用。”
老者瞇起眼睛,仔細(xì)端詳著那段文字,隨后緩緩開口:“孩子,這‘家齊’啊,絕非僅僅是家中和睦、衣食無憂。它意味著家中長幼有序,各盡其責(zé)。為人父母,慈愛且言傳身教;為人子女,孝順且勤勉上進(jìn);兄弟姐妹間,友愛互助而無紛爭。”
老者頓了頓,清了清有些沙啞的嗓子,接著說道:“至于將其推及治國,國家便是由無數(shù)個家庭組成,倘若每個家庭都能如此,那國家自然秩序井然。君王以仁愛之心對待百姓,如同父母關(guān)愛子女;官員盡職盡責(zé),為百姓謀福祉,就像家中兄長引領(lǐng)弟妹。如此一來,上行下效,國家怎能不治?”
道玄聽著老者的講解,眼睛越來越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追問道:“那在實際操持政務(wù)時,如何能確保這種理念落地呢?畢竟世事繁雜,總不會一帆風(fēng)順。”
老者笑了笑:“這就需要為官者懂得因勢利導(dǎo),根據(jù)不同地域、不同風(fēng)俗的家庭情況,制定相應(yīng)的政策去引導(dǎo)。獎勵那些和睦孝順之家,樹立典范;對于有矛盾糾紛的家庭,派遣賢能之人去調(diào)解教導(dǎo)。長此以往,良好的風(fēng)氣便能形成。”
道玄眼中滿是欽佩,看向老者說道:“老人家,你還懂這些?”
老者微微一愣,思緒瞬間飄回到多年前。他頓了頓,緩緩說道:“我啊!年輕的時候給一個“富貴人家的少爺”當(dāng)過書童,那“少爺”聰慧好學(xué),每日去學(xué)堂,我都陪在身旁。日子久了,耳濡目染,也聽過學(xué)堂夫子講過一些。后來跟著“少爺”,又讀了不少書,多少積攢了些見識。”說罷,老者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
午后的陽光,暖烘烘地傾灑在廢棄的土地廟上。斑駁的光影透過破舊的窗欞,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交織出一幅雜亂的圖案。道玄,因一夜未眠,早已疲憊不堪,此時正躺在角落里,沉沉睡去,他的臉龐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寧靜,眉頭卻仍微微皺著,似乎連在睡夢中也在思索著書中的經(jīng)世之道。
老者坐在廟門口的一塊石頭上,瞇著眼享受著這片刻的溫暖,稀疏的白發(fā)在微風(fēng)中輕輕飄動。他時不時地舒展一下佝僂的身軀,想要緩解一下身體的酸痛。
突然,一陣嘈雜的爭吵聲從廟外傳來,打破了這片寧靜。老者耳朵微微一動,渾濁的雙眼瞬間閃過一絲警覺。他緩緩站起身,動作遲緩卻帶著幾分謹(jǐn)慎。由于長時間坐著,他的雙腿有些麻木,剛一站起便晃了晃,連忙伸手扶住門框,才穩(wěn)住身形。
老者佝僂著背,一步一步朝著廟門挪去。每一步都邁得小心翼翼,像是生怕驚擾到什么。還沒等他走到門口,“砰”的一聲巨響,廟門被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猛地撞開。那股沖擊力使得門軸發(fā)出痛苦的“嘎吱”聲,仿佛隨時都會斷裂。
老者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用余光快速瞥了一眼正在廟中熟睡的道玄,眼神中閃過一絲擔(dān)憂。他深知,道玄需要這難得的休息,絕不能被打擾。
大漢剛想抬腳往里走,卻被老者伸出的手臂攔住了去路。大漢身形高大,站在老者面前,宛如一座小山。他看到眼前這個瘦弱的老頭竟敢阻攔自己,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仰頭大笑起來,那笑聲震得廟內(nèi)的塵土都簌簌落下。
“一個牙都不齊的老頭,還敢攔你爺爺我?真是活膩了!”大漢邊笑邊說,眼中滿是不屑與輕蔑。他的臉因為大笑而扭曲,露出一口泛黃的牙齒,身上散發(fā)著一股濃烈的酒氣。
老者并沒有被大漢的氣勢嚇倒,他挺直了佝僂的背,盡管這一動作讓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但他的眼神卻無比堅定。他緊緊盯著大漢,聲音低沉卻有力地說道:“出去!”這兩個字從他口中吐出,仿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大漢沒想到老者會如此強硬,他的笑聲戛然而止,臉上的笑容瞬間被憤怒所取代。他的雙眼瞪得滾圓,像要噴出火來,惡狠狠地說道:“出去?給你臉了!”說罷,他猛地伸出粗壯的手臂,一把抓住老者的衣領(lǐng),將他提了起來。老者的雙腳離地,瘦弱的身體在半空中晃蕩,卻依然緊緊盯著大漢,眼神中沒有絲毫畏懼。
老者被大漢高高拎起,雙腳懸空,衣料被扯得緊繃作響。在他的眼眸中,沒有一絲驚惶,只有令人膽寒的決絕。
就在大漢囂張的氣焰達(dá)到頂點之時,老者猛然發(fā)力,他抬起枯瘦卻蘊含著驚人力量的腿,精準(zhǔn)無誤地踢向大漢的襠部——那最為脆弱的要害之處。這一腳,速度快如閃電,力量重若千鈞。
大漢瞪大了雙眼,臉上的猙獰瞬間被極度的痛苦所取代。他像被重錘擊中的公牛,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雙手下意識地松開老者,捂住受傷部位,身體不受控制地蜷縮成一團,在地上來回翻滾,揚起陣陣塵土。
老者身形穩(wěn)穩(wěn)落地,拍了拍被弄皺的衣衫,一步一步,緩緩地蹲到大漢身旁。他的目光如寒潭之水,幽冷深邃,一言不發(fā)地凝視著在痛苦中掙扎的大漢。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只有大漢痛苦的呻吟聲在空氣中回蕩。
片刻后,老者眼中閃過一絲厭煩,似乎對眼前這一幕感到極度膩味。他微微側(cè)身,一只手緩緩探入袖口,摸索片刻后,抽出一把寒光閃爍的小刀。刀刃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猶如一道死亡的預(yù)兆。
沒有絲毫猶豫,老者手臂猛然發(fā)力,小刀裹挾著一股勁風(fēng),直直刺入大漢的咽喉。大漢的雙眼瞬間瞪大到極致,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與深深的恐懼。他張了張嘴,想要發(fā)出聲音,卻只能從喉嚨里擠出幾聲微弱的“咯咯”聲,鮮血從他的脖頸處汩汩涌出,洇紅了身下的土地。
老者冷冷地注視著大漢逐漸失去生機的尸體,眼神中沒有一絲波瀾,仿佛眼前發(fā)生的不過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他緩緩站起身,剛想轉(zhuǎn)身回到廟門口繼續(xù)曬太陽,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到正在廟內(nèi)安穩(wěn)休息的道玄。
他微微皺眉,略作思索后,彎下腰,雙手抓住大漢的腳踝,將其往不遠(yuǎn)處的枯井拖去。大漢的尸體在地面上拖動,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老者雖身形佝僂,但每一步都邁得沉穩(wěn)。
終于,他來到枯井邊,雙手用力一甩,大漢的尸體便如墜落的石塊,“撲通”一聲墜入黑暗的井底。伴隨著一聲沉悶的回響,一切歸于平靜。
老者拍了拍手上沾染的塵土,整理了一下衣衫,步履蹣跚地回到廟門口的原位坐下。他重新閉上雙眼,享受起那溫暖的陽光,仿佛剛才發(fā)生的血腥一幕從未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