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敬山初入四品，還未曾修得其余手段，這聲獅子吼卻是他多年以來屢次面對強敵屢試不爽的殺手锏。

面對江遜，他雖是已然晉升超凡，口中傲慢，可對那方才的快刀依舊有所忌憚，是以此刻一出手便用上殺招。

不遠處的陳止什么也未曾聽到，而江遜身邊的雨絲竟是在空中震動，仿佛無數(shù)混亂的白色噪點。

地上泥濘飛濺如同沸騰，這一聲音浪的威力，被靈氣悉數(shù)朝著江遜的方向聚集。

張敬山目中流露出一絲狠毒，這一聲獅子吼，足以令常人腦漿爆裂，五臟混亂。

眼前這少年，定然承受不住自己這超凡一擊！

江遜站在原地，神色扭曲，一手捂住耳朵，一手提著斷刀，仿佛一尊斷線木偶。

張敬山大喜，上前便是一刀！

這一刀，精氣神完足昂揚！

仿佛一座高山落石，浩浩蕩蕩，氣勢無匹！

千丈高崖，落下一塊萬斤巨石，誰能阻攔它的威能？

江遜皺著眉，隨手揮出一記斷刀。

……

雙刀交錯，勝負已分。

那柄斷刀，在自身又一次斷開時，竟是將熾熱通體赤紅的長刀擊的片片碎裂飛出！

張敬山怔怔看著自己手上的刀柄，茫然無措。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怎么會有人可以擊碎陽煞鐵精？

這少年怎么對自己的獅子吼毫無反應(yīng)？

他剛剛不是在原地怔住了么？

江遜垂眸，仿佛在看一個白癡。

“打架便打架，打架的時候鬼吼亂叫做什么？”

“你以為是小孩打架么？”

“自己什么嗓音心里沒有點自知之明？”

“吵的人心煩?！?

張敬山的氣勢被一刀斬落，氣血隨長刀破碎一滯，雙眸的赤紅逐漸消退。

張敬山倒在地上，心中已知再無幸理。

看著眼前的白袍少年提著極短的一柄斷刀緩緩走來，張敬山苦笑一聲，問道：

“江……遜么？你究竟是什么品級，又是什么修行路數(shù)？”

江遜不答，只是俯下身子。

張敬山苦澀一笑。

“可惜我從微末起身，謀取功法，百般手段修行，終于……”

斷刀揮過，鮮血噴濺。

江遜撇嘴。

誰有功夫聽你講述你的一生，豐滿你的形象，猜測你現(xiàn)狀的原因，再嘆息一下你出身草莽還有三分梟雄氣質(zhì)？

難道還要從你十三歲偷看隔壁寡婦洗澡開始審問，最后等著某個黑臉青天甩出令牌明正典刑，押上狗頭鍘送你一刀？

想的太美。

殺人就要有被殺的覺悟。

江遜隨手將殺掉十五人的點數(shù)往已經(jīng)密密麻麻的六維上一加，隨即很是不顧形象的隨地一蹲。

江遜看著不遠處自家童仆在一個個尸體間俯身翻找，仿佛老農(nóng)在地里撿起遺落的麥穗。

只要把尸體亂七八糟的情狀屏蔽，屬實是一副非常彰顯勞動光榮的場面。

少年在雨中戴著斗笠干著農(nóng)活。

一彎腰一抬手，地里的銅錢就摘下來了，再一拾，地里長出來的碎銀也摘下來了。

……

兩人牽著馬向外走去，或者準(zhǔn)確一些說——

陳止腰間系著一個沉甸甸鼓囊囊的錢袋子，獨自牽著兩匹駿馬，而江遜背著手優(yōu)哉游哉向前走去。

“少爺，今天收獲不少，銀子銅錢帶著銀票，總共有兩百三十五兩銀呢！”

江遜聽著自家的童仆的話語，終于確定他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故意把油紙傘弄壞的事情。

如果不是特別高興，阿止在這種時候會精確到幾文錢的……

“嗯?！?

“少爺，接下來咱們?nèi)ツ睦?？?

“先把老王頭埋了吧，然后回鎮(zhèn)上。對了，你認識路嗎？”

陳止怔住，少爺問的，好像很有道理……自己確實不認識路啊。

“……”

“少爺，他們?yōu)槭裁匆獢r在外邊，為什么要殺老王頭？”

江遜沉默半晌。

懷念起自己原本所處的那個世界，雖然自己并不無敵，可至少不會有這種人命如草芥般的事情發(fā)生。

自己好像……已經(jīng)入鄉(xiāng)隨俗被同化的差不多了。

“他們攔在外邊，是不想有人出鎮(zhèn)子，鎮(zhèn)子里不知道哪個王八蛋，引來了一堆想要他死的人。”

“至于老王頭……阿止，你要記住，這是一個人殺人，人吃人的世界，當(dāng)你過分孱弱的時候……”

“你被殺是沒有理由的。”

江遜把手縮進袍子里取暖，輕輕踏過足下的泥濘草根。

“你少爺我，很不喜歡這個世道……”

陳止空出一只手，努力地拍拍自家少爺?shù)募绨虮硎景参俊?

江遜停住腳步，轉(zhuǎn)身向著鎮(zhèn)子里走去。

陳止?fàn)恐R，跟隨在后邊。

身后的十五具尸體無神地望向天空或注視大地，血早被雨沖開了。

他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拿命也攔不住的人，就這么優(yōu)哉游哉轉(zhuǎn)身回頭，重新回到了鎮(zhèn)子里。

“少爺，咱們回鎮(zhèn)子做什么？”

“租旅舍，燒開水，洗澡，睡覺，然后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好的少爺。”

江遜回頭望了一眼，隨即轉(zhuǎn)頭向著小鎮(zhèn)走去。

……

不遠處的小丘樹后，兩道身影走出。

正是楊震與高侍衛(wèi)！

高侍衛(wèi)低頭，對著楊震道：“大人，那少年怕是一開始就發(fā)現(xiàn)咱們了……”

楊震疑惑，抖一抖袍上蹭到樹干的青苔。

“你不是說那少年身上沒有氣血波動也沒有靈氣……”

這話剛一出口，楊震便覺失言。

外邊的十?dāng)?shù)具尸體還擺在那里……自己一行兩人被發(fā)現(xiàn)才是正常的吧。

高侍衛(wèi)搖搖頭苦笑。

“卑職雖然只是三品巔峰，可畢竟是朝廷里訓(xùn)出來的武夫，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朝廷集結(jié)了司天監(jiān)、天師道、護國寺等等高修，共同打造的修行體系，自是比江湖上的野路子強上不知多少。

楊震不語而沉思。

司天監(jiān)的老友曾經(jīng)同他說過某種修行法子，看似武夫可實則是命修，氣血波動與靈氣全無，可對敵時卻有無窮威力……

提前以命修法門定了敵手絕命，而后與敵手對陣。

敵手或是氣息走岔，或是忽地被樹根石頭絆倒，自己撞到武器上，看似勇武無敵，實則是命修法門……

這少年莫不是命修路子？

高侍衛(wèi)打斷了楊震的思索。

“大人，你看現(xiàn)下是……？”

楊震沉吟半晌，神色復(fù)雜。

“回鎮(zhèn)，便綴著那少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