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江遜醒來,眾人已是各自正在用早飯。
陳止取過疊好的蜀錦白袍,給伸開雙手的江遜披上系好。
那群司天監(jiān)的命修面色古怪,自家的六先生,居然在給一位少年系帶穿靴,這話說出去有多少人會信?
可一想到那股江遜身上那一股兇氣,兩位命修還是什么也沒有說。
便是坑降殺俘,身上的兇氣也沒有眼前這個看似尋常的少年多。這少年怕不是殺了數(shù)百萬人?
若非昨日從那楊御史口中得知這少年竟拿柳枝為鞭抽死了一個五品的修行者,僅僅憑借著他身上還殘留的一絲氣血運(yùn)行痕跡,哪里看得出來他的真實(shí)修為?
可這些年哪里去找數(shù)百萬人給他殺,天有旱澇蝗雪,地龍又四處翻身,四處有賊寇劫掠,這些加起來死數(shù)百上千萬還有可能,可一人殺了如此之多……這又怎么可能?
司天監(jiān)命修疑惑間,楊震同阿雀已是坐在一處,兩人談笑風(fēng)生,相處甚洽。
楊震捋著長須微笑頷首,時不時便是一陣微笑。顯然已是在為誘使這位郡主占卜做下準(zhǔn)備。
江遜冷眼掃過一圈,各自似乎都安穩(wěn)如常。
陳止熟稔地繞過江遜一周,在江遜背后為他梳理好黑發(fā),束上一條白帶。
陳止手上不停,口中低語道:“清晨那雷都頭被司天監(jiān)的武夫狠狠罵了一遭,心下很是怨憤。”
陳止微微頓了一下。
“這雷都頭把兵調(diào)出來,是崇林縣里龔知縣的意思。有人要知縣賣鵝湖書院一個面子,把司天監(jiān)的人引到此處,給張家那位考上書院的公子逃亡一日的時間。”
江遜點(diǎn)點(diǎn)頭,不置可否。
陳止不在作聲,從遠(yuǎn)處端回來一份粥飯,遞給江遜。
江遜卻沒有接過,徑直走向楊震與阿雀兩人身邊。
楊震面上依舊微笑,捋著長須不動聲色,心下卻激動萬分。昨夜一行,雖然他篤定江遜陳止二人并非小人,可究竟兩人是否會助他……楊震卻不敢篤定。
京師中的同僚們,一開始又有幾個便是小人與貪官?明哲保身到最后,恍惚踏出那一步,君子小人之間,從來便沒有那么天淵之隔。
江遜冷面行去,兩位司天監(jiān)的命修只覺得情形有異變,一聲低至凡人耳不可聞的哨音響起,三名武夫悄然放下手中的粥上前。
阿雀看著那金銀絲錯著陣紋的小木匣,疑惑問道:“你拿著著匣子做什么?”
江遜言簡意賅。
“這匣中的那只白蛛說他是受了另外江南官場里頭相公的命令前來截殺楊御史,這兩位司天監(jiān)的命修說羅橋鎮(zhèn)不過是張家和這蛛道人的擅作主張。”
“你怎么看?”
楊震、高神佑與司天監(jiān)眾人目瞪口呆,望著江遜說不出話來。
在場的所有人,除了陳止之外都未曾預(yù)料到這一幕。可就哪怕是陳止,也不過是在看到江遜取出木匣向那一處走去時才心中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眾人瞠目結(jié)舌,哪怕不在官場之中,難道這少年一點(diǎn)人情世故也不通?凡事表達(dá)委婉,多加試探,步步為營……最終得償所愿……這少年全然不顧么?
這便是數(shù)人所不到處。
凡人之間,相互有底牌藏著掖著,你有你賞識的上官,我有我的后臺,誰先失了先機(jī),暴露了自身的底牌,一旦被仇家或小人摸清針對,便有傾覆之危。
但江遜不一樣……他無敵,且他的無敵在這個世界上似乎還沒有對手可以針對阻攔他。
他不需要貴人賞識,也不必上官垂青,不需要宗門里的老祖或者其余的誰誰誰來助他。那個亂七八糟卻好在從不麻煩他的加點(diǎn)系統(tǒng)就是他的底氣。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金銀錯的木匣上,或是好奇,或是緊張。黃面短須的戴明輕輕一咳,三名武夫?qū)σ曇谎郏阈南掠辛舜蛩恪?
江遜注意到幾人的小動作,不耐煩地掃去一眼,幾人只覺得如墮冰窟,熄了背后小動作的心思。
阿雀再是天真,此刻也知道這劍拔弩張的氛圍,結(jié)局如何,似乎全在自己的回答上。
阿雀泫然欲泣,氣鼓鼓看著那木匣道:“那蛛道人滿嘴謊話,我去收他的時候還險些被他騙了。這樣的人,說話怎么能信的過?”
楊震望著江遜,咬牙上前,心下暗道,雖然江遜處事稍微粗糙了些,原本誘騙郡主的這一步棋化作了威逼郡主……雖然局勢展開似乎出了些意外,可畢竟算是朝著自己希望的方向進(jìn)行。
江公子不知道贛江道臨王的勢力究竟如何龐大,仗著一身不知什么法門與俠氣替百姓出頭,我楊震又如何能退縮?!
楊震捋須,收斂笑容道:“郡主說的有理,只是那蛛道人言之鑿鑿,仿佛確有其事。”
“所以郡主既然是南直隸司天監(jiān)的巡行使,自然便當(dāng)施展一下命修的手段,占卜一下這滔天血案之后,究竟是何人膽大包天刺殺朝廷命官監(jiān)察院御史!”
那白臉漢子隨時雖是年輕,卻最為堅韌,臉色不知是被江遜方才那一刻不耐煩的殺心嚇得發(fā)白,還是暗中運(yùn)用了自己的法門。
褚白臉色煞白,瞪向楊震道:“姓楊的,你以為你在同誰說話?口氣尊重些!”
楊震悶哼一聲,并不回答褚白吸引注意力的話語,只是一揖到地,聲音堅定。
“還請巡行使查驗本案為要。”
江遜頷首。
兩名命修對視一眼,心知此事已難轉(zhuǎn)圜,面上卻依舊繃著。
兩人私下用各自的法門傳遞,一根微不可見的靈氣絲牽引兩人。
戴明:切不可露出馬腳!
褚白:郡主素來天真,若是真查出了什么,那么又怎么辦?
戴明:郡主是那位的弟子,自然命修法門純熟。我等平日公務(wù)繁忙,看家的本領(lǐng)疏漏了,沒能占出背后的黑手,有失職之過。
褚白:曉得了,當(dāng)下也只有此法可行了。若是郡主真占卜出了孫家……咱們?nèi)绾蔚谝粫r間通知王爺?
戴明:走一步看一步罷!
阿雀取出腰間的一個小小的金龜,搖晃其中的金錢。
兩人間靈氣絲停止顫動。
只是坐在車上的陳止,手指微微顫動,細(xì)細(xì)看去,竟然是與那靈氣絲顫動的頻率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