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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你連怎么死都不知道

當(dāng)陳七五帶著親兵踩著血水走進(jìn)這座“九達(dá)天衢,神京門戶”的德州西大門時,被德州城巍峨高深深深地震撼了。

剛一進(jìn)城,映入眼簾的是鱗次櫛比的商鋪和腳下青石條磚,無不在顯耀著德州的繁華。

只是,與之形成強(qiáng)烈反差的,是持著刀到處踹門的流民軍,以及他們身后焚著黑焰商鋪,遠(yuǎn)遠(yuǎn)還能聞到燒焦的肉味,甚至隱約還能聽見兵卒的狂笑和婦女的哭泣。

恍若夢境。

陳七五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強(qiáng)行讓自己定了定神。

這座扼華北之咽喉,匯魯西之精粹,兵家必爭之地,商者必聚之所,從此就是我的啦?

我陳七五,從此就是說書先生口中的一方諸侯啦?

他可記得說書先生說起《三國演義》,里面說到陶謙作為徐州牧,卻把徐州讓給劉備的故事。

那個叫徐州牧的陶老爺,官應(yīng)該跟德州縣令一樣大吧。

徐州在哪?

不知道。

估計和德州差不多吧,徐州、德州都是州嘛。

嘿嘿,想不到我陳七五祖墳冒煙,從此也是輔佐朝廷的一方諸侯了。

陳七五還在幻想著未來,卻看到王瘸子捂著流血的腦袋,嘴里罵罵咧咧一瘸一拐地拐來,還沒等陳七五開口詢問怎么回事,就聽見王瘸子當(dāng)頭一句。

“什長,馬安反了!”

陳七五聞言頓時五雷轟頂,臉上滿是驚愕。

這怎么可能!

幫他組織人馬的是馬安,告訴他德州有糧食的是馬安,把滿洲兵引出城消滅的是馬安,甚至第一個攻占城門、掩護(hù)讓王瘸子張屠戶的主力沖進(jìn)德州的,也是馬安。

怎么可能馬安剛進(jìn)城就反?

“這不可能,瘸子你們是不是弄錯了,馬兄弟不是這種人。”

陳七五搖搖頭,他沒法相信馬安會做這種蠢事。

“是真的,你看,我頭就是他打傷的。”

王瘸子指著自己流血的腦袋破口大罵,他的親兵也是異口同聲地給王瘸子作證。

“狗日的馬安帶著他們招攬綠營兵在斬殺咱們河間人,見人就砍,我和張屠戶氣不過,跟他理論了幾句,就被他踢到一旁。屠戶現(xiàn)在帶著人,在前面跟他對峙。”

親兵隊長栓子看著王瘸子繪聲繪色地描述,當(dāng)聽到自家河間鄉(xiāng)親被馬安這個外鄉(xiāng)人欺負(fù),頓時火冒三丈,腰刀“噌”的一聲猛然拔起,瞬間暴怒。

“我就說這個外鄉(xiāng)人不是什么好東西,什長,我?guī)嗽琢诉@個滿清的狗腿子!”

陳七五心中大疑。

王瘸子和張屠戶是河間老鄉(xiāng),是跟著他一路逃荒而來,也是這上萬人里,僅剩四五個能叫他“什長”的兄弟,陳七五信得過他們。

他們不會欺騙他的。

“走,我跟你們?nèi)タ纯础!?

陳七五決定自己親自去看看,他不相信馬安會反,就算他真要反,也能好聚好散,在這城里,他馬安想要什么就讓他拿什么走。

剛過了兩條街,就遠(yuǎn)遠(yuǎn)看見張屠戶帶著人包圍馬安。

雙方破口大罵,互不相讓。

張屠戶更是用河間方言大罵馬安這個外鄉(xiāng)人是叛徒,招呼直隸、山東籍的流民加入己方,一起殺掉這個外鄉(xiāng)人。

而馬安的人,大多是寧夏一地的人,根本就不會說直隸話。

對流民而言,誰對誰錯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聽誰的話?

那肯定是聽聽得懂話的鄉(xiāng)親的吩咐了!

于是加入張屠戶這邊的人越來越多,天平一點(diǎn)點(diǎn)向張屠戶傾斜。

馬安雙眼冷峻,陰沉如水,嘴角揚(yáng)起一絲輕蔑的嘲諷。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張屠戶就要喊令攻殺馬安之時,陳七五恰恰趕到。

“住手!”

陳七五帶人黑黢著臉走來,流民們見首領(lǐng)來到,紛紛讓開一條道。

“哈哈,馬安你死定啦,什長都來親自收拾你了,弟兄們,給我上,殺死他們……”

流民們以為這就是陳七五的命令,紛紛緊握手上的武器,就要聽張屠戶的指令準(zhǔn)備沖殺馬安。

卻見陳七五揮動著長刀,大喝一聲孤身殺進(jìn)流民中,如狼入羊群,勢不可擋,連續(xù)將五六人砍倒在地,直接就把流民們鎮(zhèn)住了。

“我喊‘住手’,你們沒聽見嗎!!”

陳七五仰天怒號,惡相盡露,手中長刀如同死神的鐮刀,往地上一滴一滴地掉落著血珠。

流民們望著惡鬼般的陳七五,眼里寫滿了恐懼。

他們?nèi)藬?shù)雖多,各自手里也都有武器,卻沒有一個膽敢反抗,都是直矗矗地站在原地看陳七五殺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長刀不要砍到自己。

“什長,你這……”

張屠戶不解地望著眼前殺氣騰騰的陳七五。

“屠戶,你閉嘴!”

陳七五橫眉怒目,對著張屠戶嘶聲大吼。

然后又轉(zhuǎn)過頭朝向馬安,壓著自己的情緒問道:

“馬兄弟你說,究竟是怎么回事。”

馬安冷哼了一聲道:“還是讓張千總他們說吧,人家張千總的委屈可大著呢。”

張屠戶一聽,立即向陳七五訴苦。

“什長你評評理,這個狗日的馬安看到我營下的弟兄耍了個女子,心生妒忌,一刀就把人家捅死,還打傷、砍傷了我們好幾個兄弟。”

說到這里,張屠戶心痛不已。

“小山是咱河間老鄉(xiāng)啊,我認(rèn)識他,他家就剩他一人了,快20歲的小伙連個女人的手都沒摸過,如今破了城,讓他開開葷給家里傳宗接代,有什么錯!”

張屠戶的想法在當(dāng)時倒也沒毛病。

破了城,那踹開門把人家的黃花閨女、媳婦姑嫂推搡到一邊,弟兄們樂呵樂呵,解解乏,有什么問題?

沒問題啊。

誰不是這樣干的?

在他們的印象中,大清兵就是如此啊。

哪次大清兵路過他們鄉(xiāng)里村鄰,那個鄉(xiāng)里的大姑娘小媳婦不得遭罪的?

若是能伺候好大兵,不讓大兵們發(fā)怒殺人,就已經(jīng)是謝天謝地了。

所以當(dāng)他們攻入了德州,也就自然而然地學(xué)大兵們踹開百姓家大門,有什么不好?

陳七五也覺得沒毛病,更不相信馬安會對這種事情反感,只是下意識地覺得他們是在爭風(fēng)吃醋,于是疑惑地問向馬安。

“馬兄弟是不是有些沖動了?如果那個姑娘你喜歡,直說便是,何必殺了自家兄弟?”

不料馬安卻是搖搖頭。

“將軍,我并非爭風(fēng)吃醋,而是如今我們死到臨頭了,他們卻還顧著在玩女人。”

死到臨頭,這是何意?!

“馬兄弟言之過頭了吧,我們都已經(jīng)拿下了德州,死不死不至于那么快吧。”

看著陳七五疑惑的眼神,馬安就知道陳七五他們根本就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里。

“將軍,我們只能拿下了德州外城啊。”

馬安嘆了口氣,無奈地指東邊的滿城說道。

“滿洲人撤進(jìn)了滿城據(jù)城堅守,我們不想著趁他們立足不穩(wěn)攻下滿城,卻忙著在漢城劫掠婦女。”

若僅僅是奸淫婦女、搶劫錢糧也就罷了,這倒不是不行;

可毫無軍紀(jì)觀念的流民軍,因為入城后的搶掠,編制全亂了。

將不識兵、兵不識將。

馬安從城墻下來后,看見所有人都在顧著眼前的糧食、錢財、女人,對逃進(jìn)滿城的滿洲兵視而不見,氣得他提起刀就砍人,硬是逼著劫掠的流民放棄財貨,追殺滿洲兵。

可馬安是外鄉(xiāng)人,在直隸人為多的流民軍里面,他說的話沒人聽得懂。

反倒是引起同為直隸人的王瘸子、張屠戶的不滿。

“若是此時滿洲兵提起膽氣反攻,這里的人全都得死。”

馬安冷哼一聲,對一臉黑青的陳七五嘲諷道:

“你們想死,我可不想死。”

“你個蠻子你說什么!”栓子見馬安對什長極其無禮,頓時指刀怒目相向。

“栓子!!”

一聲怒吼,攝人心魂。

陳七五收刀入鞘,冷黢著臉下令道。

“屠戶、瘸子,帶著你們的人把滿城圍了。”

“鐵匠帶著你的人,把其余幾個門都看起來!”

陳七五頓了一頓,當(dāng)著眾人的面大聲吼道。

“從今以后,馬兄弟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誰敢不從,我就殺了他!”

此話一出,不僅在場的人怔了,連一開始別有心思馬安也愣住了。

他眼神里滿是震撼,整個人直勾勾站在原地,看著陳七五眼中的真誠,很確定他剛才所說的并不是假話。

原本毫無波瀾的內(nèi)心深處,緩緩涌起一股暖流,猶如一顆石子丟進(jìn)寂靜如鏡的湖中,激起層層漣漪。

他是帶著使命來的。

他馬安小小的一個千總,原本就是上位者一顆可有可無的棋子,隨時都可以拋棄。

可眼前的漢子,卻對自己如此坦誠。

“馬兄弟,馬兄弟……”

陳七五臉上滿是真誠,大大方方地走向馬安,粗厚老繭的雙手重重地拍打著馬安的雙臂。

“馬兄弟你提醒的對,從今以后咱們就是親兄弟,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

說罷摟著馬安的肩膀,臉上期許著美好的愿景。

“等滿城里的滿洲人走投無路投降后,咱們就能跟他們談,讓他們跟朝廷說,答應(yīng)招安咱們。”

“等咱們不再當(dāng)叛軍了,咱們當(dāng)官軍。等當(dāng)了官軍就有飯吃了,以后咱們就再也不會餓肚子。”

“馬兄弟放心,到時候咱們再找個機(jī)會,把逼你賭債的那個惡官給殺了,然后再躲進(jìn)營里,神不知鬼不覺,誰也不知道……”

陳七五在一旁絮絮叨叨著敘說著未來,而馬安卻任由陳七五摟著肩膀一言不發(fā)。

突然,馬安嘴里蹦出一句。

“拿下滿城后,不接受投降,屠了。”

此話一出,陳七五頓時嚇了一跳。

“馬兄弟,這……”

他不確定,馬安說的到底是氣話還是胡話。

陳七五看著馬安的眼睛,從對方眼里的堅定,陳七五知道他并不是在說氣話。

“馬兄弟,一開始我們不是這樣籌劃的啊。”

陳七五他們一開始的籌劃,就是圍繞著吃飯、招安。

先是拿下德州城讓流民們吃飽飯,然后在原地老老實(shí)實(shí)地等著朝廷派人拿圣旨來招安。

離這里不遠(yuǎn),就是梁山泊。

說書先生常常說起的梁山水泊一百單八將的故事,可是流傳甚遠(yuǎn)啊。

如果拿下滿城后屠城,那就是跟朝廷杠上了。

滿洲人都是皇帝的親信奴才,是人家養(yǎng)的狗,你打了人家狗,人家怎么下臺?

陳七五雖然是鄉(xiāng)下人,也是懂這個道理的。

要是村里哪家人的小孩或者養(yǎng)的狗亂躥影響了你,你也不能直接教訓(xùn),只能找上門去找人家當(dāng)家的。

很淺顯的道理嘛。

當(dāng)把陳七五把自己的想法說給馬安聽后,馬安卻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在鄉(xiāng)下小孩子打人,你找上門是因為你們實(shí)力相當(dāng),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不想撕破臉皮;但現(xiàn)在我們跟清廷實(shí)力懸殊,我們無論怎么示好,他們都不會拿正眼看我們,只會覺得我們軟弱,反而會覺得我們好拿捏。”

“可如果我們屠了滿城,一則可以利用滿兵的甲胄、武庫、財富快速補(bǔ)充兵甲財帛;二則向清廷展示我們的強(qiáng)悍;三則士卒困苦,需要搶掠、屠殺、奸掠來保持軍隊士氣,安撫士卒之心。”

馬安頓了一頓,解釋道。

“弟兄們舍了命跟著你打仗,還不就是為了圖個快活?不讓殺人,怎么執(zhí)行軍法?我們不打贏清廷,不展示強(qiáng)悍的力量,清廷怎么會看上我們,怎么會招安?”

馬安遠(yuǎn)眺遠(yuǎn)處蟻附爬墻的流民兵們冷笑道。

“德州百姓運(yùn)氣好,也就因為有滿城給弟兄們泄憤,不然咱們鐵定就屠了外城百姓。”

馬安眼里充滿著貪婪與堅定。

“殺戮,是軍隊長勝不敗的秘密。”

屠城太誘惑了,刀子一揮,金碧耀目的財帛就掉你面前任爾取奪;寒光閃過,嬌滴滴的女子就跪在你面前嚶嚶作哭。

這,才是真正的男人!

陳七五動搖了,但還是忌憚清廷會因為屠殺滿人而震怒。

“要不咱們屠了外城,也能安撫士氣和奪取財帛。”

馬安搖搖頭,眺望滿城的雙眸中透著深邃。

“旗人在皇帝眼里,沒你想象中那么重要,他們只是皇帝家里養(yǎng)的狗而已。死了就死了,對皇帝來說無所謂,皇帝只要臉面。”

馬安似笑非笑地望著陳七五的眼睛道。

“如果你真的放了那群旗人,你才會死得更快。”

在陳七五震驚的神情中,馬安緩緩說道。

“那群被你圍城后放回去的滿人,你以為他們會感念你的恩德在皇帝面前說你好話嗎?”

“不,不會的。”

“你是他們的恥辱,他們只會恨不得你趕緊死,到時候,你就真的連怎么死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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