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山林間馬匹嘶鳴,清晨霜露未散,李封一行人再度開始趕路。
“昨夜倒是安穩。”
徐立一邊騎馬,不停的往李封邊上靠。
“這人…”
李封看著徐立不斷把自己往隊伍外擠,本想回懟,但想了想也沒有這個必要。
自己終歸對他們來說是個外人,置氣逞能亂了其他人對自己也產生意見才是不妙。
隨著不斷朝著濮州臨近,李封發現面黃肌瘦的難民也是越來越多。
大旱之年,苦的是尋常百姓家,辛勤勞作,安安分分只求討一口飽飯,但無論天災人禍,最先倒霉的永遠是這些普通人。
“濮州大旱居然如此嚴重。”刑長富緊皺著眉,有些憂慮的說道。
“當今圣人降稅體恤百姓,怎么日子還會如此難過。”
徐立再次靠了過來,回應了刑長富。
確實,宣宗在位時期也算是晚唐賦稅少的時候了,等到后期藩鎮徹底叛亂,宦官專權,那時只怕是真正的生靈涂炭。
李封在心中默默嘆息,生活在現代,這餓殍遍地的局面給了他深深的震撼。
“朝廷定派了人賑災,做好自己的生意。”
刑長富聽著后面越來越多人嘆息的動靜,大聲對著隊伍喊了一句。
帶隊有時候和帶兵差不多,如果心散了,戰要敗,事也難成。
“今日到達濮州城再休整,明日交貨。”刑長富很果斷,很迅速地敲定了計劃,再次快馬向前。
李封緊緊地跟上,但不得不說…這顛簸的馬背如此堅硬,屁股還是很痛啊…
“長富兄,前方怕是有響馬。”
一打頭陣的漢子勒緊了馬,從隊伍前頭回來,在幾人身前停下。
劫匪?
這荒年,果然過路困難,自己這練武也該提上日程了,要不然當自己身處動亂,身邊又無人救援之時,就只能默默感嘆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李封神色有些凝重,刑長富卻已經挎刀向前。
“前方壯士,我們入濮州城送貨,乃濮州刺史特定。”
“還望壯士放行,自留買路財。”
刑長富對著前方大喊道,他不想一言不合就動刀動槍,若是雙方爭斗,必有傷亡,出趟生意折損了討生活的弟兄就不值得了。
李封擠到人前,這才終于望見前方有幾十人攔路,為首之人抱著一柄橫刀,眉目剛毅,是位身著干凈樸素的少年郎,不像是土匪流民。
“刺史?當地百姓顆粒無收,狗官安敢如此堆金積玉?”
攔路之人怒喝一聲,直接抽刀對準了鹽商的隊伍。
刑長富見狀也隨之拔刀,販私鹽本就是刀尖上的生意,真要動起真格他又何懼這攔路土匪,兩邊紛紛亮出刀劍,一觸即發。
居然還有這么清醒嫉惡如仇的人!
李封眼中一亮,找到一個如此剛正的少年郎,更是有自己的人馬,這不是天賜的經驗包是什么?
“俠士!一路行來我等已見百姓之難,既有為民之心,爾之刀劍為何不指向那朝堂之上?”
李封駕馬往前了一步,故意將事情嚴重性加重,更給眼前之人一個更加夸張的目標,好讓其有所想法。
“不過軟骨之輩!”
少年人哼了一聲,在他眼中,李封倒像是個為了保命迎合自己的懦夫。
“跟他廢什么話,別丟人!”
徐立的馬蹄不斷擦地,撇了眼只會動動嘴皮子的李封隨時準備沖鋒。
“我李封從無違背本心之言!”
眼見雙方氣氛越來越緊張,一手伸出攔在徐立身前,堅定的直面少年的眼神。
“你是李封?掩鼻人間臭腐場,古來惟有酒偏香是你寫的?”
少年人眼中一亮,難掩驚喜之意。
這下輪到李封懵了,不說自己當初可沒留姓名,這唐朝的詩歌發散力這么離譜的嗎?這才幾日,都已經傳到這濮州城。
“倒是長我鹽商的臉!”
少年人再度開口,大笑了一聲,直接收起了刀劍。
李封一回頭,身后之人個個看著自己,他們不懂文墨,但對方的動作,倒是讓他們覺得李封或有不凡之處,能化此干戈為玉帛。
“不知壯士姓名?”
待雙方刀劍歸鞘,李封翻身下馬,行禮問道。
“在下濮州人士,王仙芝!”
王仙芝同樣回禮,隨著他的動作,手下人也默契的讓開了道路。
王仙芝?!
李封內心巨震,唐末起義軍的領袖,與黃巢一同合作的將領!
正是他振臂一呼集結義軍,給唐王朝的滅亡最后的迎頭痛擊。
鹽商出身,不滿官僚。這定是那人無疑!
原來此人年輕時竟有這般風范,李封當真贊嘆。
不過站在上帝視角,他也為王仙芝最終的身死戰場感到可惜…但若是有自己的一點點幫助,這結局,或許能夠改變!
看著眼前略昂著頭,有些精瘦但神采奕奕的少年,李封如今想帶他走另一條路…
“為何為這樣的狗官送貨?”
王仙芝雖然對李封抱有好意,但對他們這般行徑還是難以茍同。
“王兄既也以販鹽謀生,當知此間事,只做生意,其他事也要在生意結束后再另行安排。”
李封微笑著說道,幾乎已經是在明示王仙芝,待我這單生意結束,要跟你一起看看這狗官怎么一回事。
王仙芝卻沒有立刻回話,只是轉過了身,背對著李封一行人久久無語。
“仙芝兄可要一起入城?”李封從讓開的道路上經過,對著王仙芝問道。
“我還有要事在身,他日有緣再與李兄在城中會面。”
王仙芝說完,他的隊伍也準備迅速的離開,李封沒有多問,既然現在雙方各有要事,也不是互相交心的時候。
來日方長,他不必急于一時。
紅日已經遙遙掛在西方,濮州城的城門也出現在幾人眼前。
不比洛陽城的大氣宏偉,即使有所衰敗也仍有大朝風度,濮州城門相對而言就落敗了很多,甚至透出一種荒涼之感。
這才是晚唐真正大部分地方的情況嗎。
李封暗嘆一聲,先前在洛陽,自己果然還是沒有真正感受到現在時代下的現狀。
濮州大旱,顆粒無收,當地父母官不全心救護,居然還有心從洛陽買來細鹽...李封相信,這鹽絕不是要供給給百姓改善伙食。
貪官污吏,不做人事,無論放在哪個朝代都是人人得而誅之的蛀蟲!
正待李封仰頭看著古城墻之時,守城的士兵一一查過幾人過所。
紅日已落,天暗了下來,一行人才終于得以緩步進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