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依木然的轉(zhuǎn)過頭,看到的是蘇亦然俊挺雅然的臉。
那張臉朗若明月,輝若朝陽,雖無表情,但深瞳如海,竟像是會說話一般。
也不知怎么回事,寒依的心里頭突然就涌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酸澀。
蘇亦然就像是一副催化劑,似乎那些隱藏在內(nèi)心深處,不愿為外人知的種種委屈都在看到他的這一刻被徹底的激發(fā)了出來。
統(tǒng)統(tǒng)毫無保留,無法掩飾的宣泄而出。
她眼中酸脹,視線朦朧起來,有什么溫熱的東西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溢出,順著臉頰悄然滑落。
“啪嗒”……
喧囂的城市,身影絡(luò)繹不絕的錯落著,流光飛瀉,人聲頂沸。
但眼淚落到地上的聲音卻竟然那樣的清晰明了,仿佛是落在了她的心頭,一滴石穿。
蘇亦然的眼神稍稍一怔,臉上雖沒有什么情緒,但眸中卻閃過了一絲并不明顯的波動。
那波動如同命運絲線的跳躍,眼中寄宿的靈魂似乎也隨之輕舞起來,一瞬間仿佛觸到了他心底某一處塵封的柔軟。
心中一聲嘆息。
這是一種久違的,奇怪的感覺,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就一度以為,自己的心是再也不會被任何人,任何事所觸動的。
除了那個模糊的她與他……
不動聲色的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有些失控的感覺,蘇亦然輕聲說:“上車吧,去喝杯咖啡。”
寒依望他一眼,明眸黯淡卻又希冀。
她沒有說話,只伸手打開副駕駛的門,一言不發(fā)的坐到了蘇亦然的旁邊。
蘇亦然看她一眼,扯了一張紙巾遞給她,平靜的說:“把眼淚擦擦。”
寒依依言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木然的擦拭著臉上的淚痕,低著頭,目光虛空未明,也不知是落在哪里。
今天依然是蘇亦然自己開的車,他不知道身邊這個不算太熟的女人剛剛到底遇到了什么,但他知道,她現(xiàn)在需要的只是冷靜,也只有冷靜。
安慰人的話,誰不會說?
但對于事件的當事人,再煽情的安慰也統(tǒng)統(tǒng)都是廢話!
一切都不會因為誰的安慰而斗轉(zhuǎn)星移,已發(fā)生的事情不可改變。
蘇亦然是惜字如金的人,廢話,他從來不說。
所以他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的開著車。
不得不說,蘇亦然的車開得真的非常不錯,很穩(wěn)。
當然,也不能忽略了他那輛貴到咂舌的車本身的超好的性能。
因此當車停下來的時候,寒依甚至都沒察覺到他已經(jīng)停車了。
“到了,下車吧。”蘇亦然淡淡的說。
寒依茫然的抬頭,兩眼水汪汪的望著他。
蘇亦然心中莫名的跳了一下,有些不能理解的怔忡。
但很快他就恢復了一貫的平靜和淡漠。
這是一家叫做“輕思”的高檔咖啡廳,從里面的員工對待蘇亦然恭謹?shù)膽B(tài)度可以很明顯的看得出來,他不止是這家咖啡廳的常客,還是VIP客戶。
因為他甚至還有屬于自己的專用包間。
服務(wù)員問的是:“蘇先生,還是要摩卡嗎?”
蘇亦然點點頭,嘴角噙著一抹幾乎察覺不到的,善意的笑容。
這說明蘇亦然每一次點的,應該都是摩卡,從來沒有改變過。
他抬起頭問對面的寒依:“寒依,你呢?”
寒依怔了怔,看著蘇亦然的眼神有些迷茫,她頓了頓,納納的答:“我不懂這些,和你一樣吧。”
蘇亦然的眼神閃了閃,心中沒來由的抽痛了一下,一些壓抑而沉重的情緒忽然涌了出來,模糊的記憶中,那個永遠看不清模樣的女子仿佛就隔著大霧站在眼前。
重疊著寒依的身影,慢慢合二為一。
蘇亦然的手微微一顫,張開卻又握緊,皓月般的雙眸仿佛蒙上了一層迷離的光暈。
不!
寒依是寒依;她是她。
他怎么會將寒依視作了那個虛無的,她的影子?
蘇亦然扭過頭,不再去想,若無其事的對服務(wù)員說:“一樣吧。”
“好的。”服務(wù)員禮貌的躬身退出。
帶上門的時候卻忍不住多打量了蘇亦然和寒依一眼。
在輕思員工的印象中,這還是蘇亦然第一次帶著女人來到輕思,這間包間,第一次有女人與蘇亦然單獨面對面的坐著。
蘇亦然以前其實并不太好咖啡,但自一年前起,隨著那段記憶的消失,心底就仿佛一直有一種潛在的意識在不斷的告訴他,摩卡,曾是某個人的最愛;輕思咖啡廳,曾是某個人最喜歡的一處休閑之地。
那個人,曾為他雪中送碳,在他最失意,最落寞的時候,給予了他最大,最毫無保留的幫助。
蘇亦然的心底一直都覺得,他能走到今天這樣舉世囑目的成就,這個人是居功至偉的。
自一年前開始,他就莫名其妙的愛上了這個地方,迷上了這種叫做摩卡的咖啡。
因為,記憶中的那兩個人,似乎都鐘愛著輕思和它的咖啡。
仿佛坐在這里,看著手中的熱氣繚繞的摩卡,他們就會坐在他的對面一般,那么近,這么遠……
懂得咖啡的人都知道,摩卡是最像女人的一種咖啡,通常只有男人才會喜歡。
理由很簡單,正常情況下,女人是不會愛上女人的。
尤其這種咖啡的味道很獨特,它除了具有天然的巧克力余味外,還辛辣、刺激、帶有濃郁的酒香,非常的不溫柔。
沒有哪個女人愿意承認自己是個不懂溫柔的純女漢子……
但記憶中的她,卻與那個模糊的他一樣,鐘愛著摩卡。
雖然她是那樣的小鳥依人,如同精靈一般。
寒依低頭看著眼前那杯還在冒著熱氣的摩卡。
她并不知道一杯摩卡,可以喚起蘇亦然心中那樣多,那樣說不清,道不明的種種復雜心緒。
她只是覺得,這杯咖啡,氤氳卻又旖旎,淡淡的酒香,似醉非醉,自在其中,似乎才是她苦苦的,茫然的尋覓了許久的東西。
“有些東西,是不值得為之傷心難過的。”蘇亦然突然淡淡的開口。
寒依愣了一下,隨即抬起頭,看進蘇亦然那雙平靜卻又摯誠的眼眸。
這是個與眾不同的,成熟的男人。
他不作無用虛偽的勸慰。
他懂得勸慰不過是在黑暗的大海拋給了你一葉小舟,你不會淹死,但你永遠找不到方向,永遠抓不住安全的港灣,只能迎著風浪隨波逐流,福禍難料,前途無路。
他給予的是一座燈塔,指路的燈塔。
而人生需要的,其實也不過就是一盞明亮的燈光,而不是華麗的詞藻。
寒依低下頭,倔強的說:“沒有!我沒有難過!”
蘇亦然的淺笑高情雅致,他的聲音溫和卻又帶著小提琴一般的悠揚低沉:“你知道嗎,你是一個完全不懂得偽裝自己的人,什么情緒都一清二楚的寫的臉上。”
心中微微一動,曾幾何時,他似乎也對記憶中的那個她說過同樣的話。
蘇亦然端起咖啡,輕酌一口,淡淡的笑氤氳著那張清俊的臉:“如果你想哭,就哭出來,沒有人會闖進這間包間,我也不會笑話你的。”
寒依抬起頭,眼中閃著執(zhí)著的淚光,身子微微顫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