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知道,話只是說得輕巧,然而現(xiàn)實,殘酷得多。
問題很快就出現(xiàn)了。
在我給霍斯年喂了幾口水之后,他的臉突然變得通紅,眼神逃避。
我大概知道他想干什么。
“你想,上廁所嗎?”
霍斯年咽了咽口水,“稔稔,你能幫我叫一下醫(yī)生嗎?”
“醫(yī)生,忙。”
“那你能幫我請一個護工嗎?”
我皺起了眉,堅持,“我可以,照顧你。”
我從床下拿了一個夜壺,那是醫(yī)生交代的,他現(xiàn)在還不能下床。
看到那個東西,霍斯年有些難堪。
“你現(xiàn)在,不能下床,先用這個。”
把東西放下,我自覺走了出去。
等到幾分鐘后進去的時候,夜壺還是空的。
我氣哭了,“我真的,可以,照顧你,你為什么不相信我?”
霍斯年急了,“我相信你,好,你幫我,你幫我好不好。”
大小便對他是最難的,可終究要解決,幾次之后,霍斯年也從開始的尷尬到慢慢適應。
整個過程中,我們的感情也迅速升溫。
我沒有工作,霍斯年也關了書店,我們每天膩在一起。
整層樓的人都知道,一間單獨病房里有一對殘疾人情侶,女生聾啞人,男生癱瘓。
每每提及,都是唏噓和同情。
……
霍斯年住院2個多月的時候,我用自己在他店里打工賺的錢,給他買了一把輪椅。
錢不多,輪椅也不是什么好牌子,可霍斯年很感動。
他抱著我,靠在我的肩膀上,像狗狗一樣蹭了兩下,“稔稔,不要對我太好。”
我得了輪椅本就開心,不厭其煩地拍著他的背,揉他毛絨絨的腦袋哄。
“不,男朋友,喜歡你,對你好。”
霍斯年揉著我的頭發(fā),面色愧疚,我當做他在跟我玩,俏皮地躲著笑著,發(fā)出咯咯咯的笑聲。
住院三個月后,醫(yī)生說霍斯年可以下床,我激動地推來輪椅。
他有些猶豫地看著我,“我的動作,很丑。”
我微笑,“不丑,我覺得,很好看。”
霍斯年靦腆地笑了,像大學生一樣。
我掀開被子,他的腿擺得直直的,毫無生氣。
我用手撫摸著那兩條腿,突然低頭吻了一下。
霍斯年的耳朵紅了。
我裝作自然,攙扶他上半身到輪椅上,又把他的腿擺好。
“稔稔,我想去上個廁所。”
我作勢起身要幫他,霍斯年慌亂擺手,“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剛使用輪椅,他還很生疏,我看到他使勁滑著輪椅,往廁所里面去,突然想到一年前我和他的那次見面。
依舊是一個大雪天。
我穿著笨重的羽絨服去霍斯年的書店里買書。
全程沒有交流,他肯定沒記住我,也不知道我是聾啞人。
直到剛出店門,一個男人飛快跑過,搶了我手里沒來得及裝的錢包和手機。
我被蠻力帶到地上,急得眼淚瞬間流出來。
霍斯年看到了,他朝著那個男人追去,當時,他跑得好快,他的長腿格外耀眼。
幸運的是,那個男人因為著急撞在柱子上,霍斯年把他送到警察局,拿走了我的東西。
回到店里的時候,我還呆呆地站在門口,眼淚糊了一臉,都快結冰了。
他遞上我的東西,柔聲安慰,“都找回來了,以后小心點就行,進來暖暖吧,別凍著了。”
和和煦的外表一樣,他的聲音也是輕緩舒服。
我跟著他進去,店里很暖和,書擺放整齊,墨香味充斥鼻腔。
他脫了衣服,問我,“剛才沒受傷吧?”
我搖頭,做手語,又怕他看不懂,在手機上打字,“剛才,謝謝。”
“你……?”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又瞬間明白了什么,沒再多問,也拿出手機打字,“不客氣,吃飯嗎?我剛才煮了火鍋。”
“我能看懂唇語。”
霍斯年點了點頭。
他當著我的面打開鍋,當看向里面,我們兩個突然一起笑了。
鍋里的水早就煮干了,肉卷蔬菜都燒糊了。
他情緒很穩(wěn)定,“還好,沒著火。”
那天,我吃了一頓熱氣騰騰的火鍋,大汗淋漓,可我始終沒有忘記自己來這里的初心。
霍斯年知道我是聾啞人,無父無母,沒有工作,主動收留了我,在他的書店幫忙結賬。
晚上睡在書店樓上租的房子里,和他一墻之隔。
那段時間過得飛快,平靜祥和充滿溫暖。
病房門突然被推開,一輛輪椅滑進。
我的回憶到此終止。
輪椅上的女人,50多歲的樣子,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面色凌厲,仔細看來,眉眼之間和霍斯年還有幾分相像。
她瞪了我一眼,厲聲道,“斯年呢,他是不是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