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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雨裂溝里的秘密(2)

  • 混血豺王
  • 沈石溪
  • 3728字
  • 2015-01-28 14:26:23

白眉兒仿佛聾了似的,根本不理會老黑狗的提醒,還在阿蠻星面前躥跳著,朝小河溝方向嗚嗚低聲叫著,竭力慫恿主人快離開這里鉆進小河溝去。

惡豺就在眼前這條雨裂溝里,白眉小子卻執意要把主人引向小河溝,這是在搞什么名堂?老黑狗困惑地眨巴著眼睛,思忖道,是這白眉小子一時疏忽,沒覺察到惡豺已逃進雨裂溝?不不,這不可能,再蠢笨的狗也不可能反應這般遲鈍,連獵物逃跑的大方向也掌握不住;是這白眉小子嗅覺出了毛病?不不,也不可能,這家伙既沒傷風感冒,也沒鼻子堵塞,平時嗅覺比哪條狗都好,這條雨裂溝里冒出來的惡豺的氣味那么濃烈那么新鮮,它黑虎這么大把年紀都一聞就聞出來了,白眉小子絕不可能聞不到的。那白眉小子為啥急不可耐地要把主人引向根本沒有任何豺氣味的小河溝去?這只有一種解釋:白眉小子想包庇躲藏在雨裂溝里的惡豺,有意要把主人引入歧途!

突然間,老黑狗呼吸加快熱血一個勁兒往腦門上涌,激動得渾身哆嗦。狗和豺自古以來就是敵對的兩大陣營,正直的獵狗是絕不會去同情憐憫一匹豺的,只有豺才會幫豺。換句話說,白眉小子是豺,所以才會包庇豺的。看來,自己的懷疑是對的。它半年前第一眼看到白眉小子,就覺得這家伙氣味不正,眼睛深處有一股豺的邪惡,就疑心它是豺娘養的種。它黑虎千方百計排斥它打擊它,目的就是想要把異己分子清除出去,純潔獵戶寨的狗群。殊料這白眉小子狡詐無比,偷雞被捉了現行,不僅沒受到懲處,反而搖身一變,從酒鬼苦安子手里轉到阿蠻星門下來了,七弄八弄,竟然成了獵戶寨狗群的明星。

過去,阿蠻星閑坐在火塘邊抽水煙筒時,總要把它黑虎攬進懷里,用布滿繭花的粗糙的手掌撫摸它的脊背,還會逗它玩,將一把鑰匙或一顆玻璃球之類的小玩意兒扔進墻角或床底,讓它嗅著氣味去尋找;當它叼著小玩意兒搖著尾巴回到主人身邊時,主人就會笑著夸獎它兩句,或者賞給它一根骨頭。這種令狗陶醉的情趣自從白眉兒來后,就永遠打了句號。現在,主人手掌撫摸的不再是它黑虎而是白眉兒,主人結實的胸懷和有力的臂彎里也只有白眉兒才有資格鉆進去享受。

有一次,白眉兒不在家,主人坐在火塘邊的馬扎上咕嚕咕嚕抽煙,它突然一陣沖動,想重溫舊夢,想鉆到主人懷里去,再一次享受被撫摸的幸福。可它剛挨近主人,主人就極不耐煩地瞪了它一眼,揮揮手作驅趕狀:“去去,待一邊兒去。”它不相信主人真會攆它,它想主人也許是在跟它鬧著玩呢。它涎著臉硬往主人的兩膝間鉆,主人抬起腳來,在它胸肋上踢了一腳,沉著臉提高聲音喝道:“去,別來煩我。”它無法形容當時自己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只覺得天旋地轉,有一種墜入深淵的失重感。憑良心說,這一腳踢得并不重,輕飄飄軟綿綿跟蹭癢差不多,胸肋并沒任何疼痛的感覺,可它卻覺得是在受酷刑。心靈的創傷和疼痛是無法估算的。對一條家犬來說,失去了主人的愛,活著還有多大意義呢。

更讓它難受的是,過了一會兒,白眉兒從外面回來了,跨進木屋挨到主人身邊,主人卻讓這豺娘養的蹲在他的兩膝之間,親密無間,共同享受火塘的溫馨。它在一旁看得心癢眼饞,真恨不得當場把白眉兒踩進地底下去,自己好去頂替白眉兒的位置。

想起這段往事,老黑狗氣得要吐血。可以這么說,這白眉小子的發跡史,就是它黑虎的落難史;這白眉小子的每一次得意,就是它黑虎的每一次失落;這白眉小子是踩著它黑虎的身體爬上去的。

最讓它不能忍受的是,主人把它戴了十幾年的那副鑲嵌著銅釘的牦牛皮護脖兒摘下來戴到白眉小子脖子上去了,這等于廢黜了它狗群領袖的資格。這以后,日子像順吃甘蔗,一節不如一節甜。原先對它恭恭敬敬的公狗,見著它不再朝它搖尾巴,也不再按它的眼色行事。有一次,它好不容易從垃圾堆里找到一根還沒啃干凈的肉骨頭,剛想吃,一條名叫驢蛋的大公狗冷不防從背后躥上來,把它撞出三尺遠,一口搶走了肉骨頭。原先搶著向它獻媚的母狗,見著它不理不睬,連尾巴也懶得朝它搖一下。走在路上,再沒有人會丟食物給它吃。唉,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啊。

雖說是阿蠻星摘去了它脖子上那副漂亮的護脖兒,但它是狗,阿蠻星是主人,狗是無權責備主人的;它理所當然把這筆仇恨賬記到白眉小子身上。它覺得自己和白眉兒前世有仇,天生的冤家對頭。它是狗,無法把嫉妒升華到你好我比你更好這種現代境界,它的嫉妒只能處于我好不了也不能讓你好這種原始水平。它把白眉兒恨到骨髓里去了。

它渴望著能報仇雪恨,當然,最紳士的做法,就是豁出老命和白眉兒決斗一場,把丟失的榮譽奪回來;可它雖然恨白眉兒恨得咬牙切齒,恨得頭暈目眩,卻并沒喪失自知之明:這白眉小子年輕力壯,犬牙又尖又亮,爪子又細又長,能一口咬掉猞猁尾巴,實打實地硬拼,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是對手。它老了,也不可能重新長一身錦緞般閃亮的狗毛,重新長一口潔白如玉石般的犬牙,重新長一雙清亮如井水般的狗眼,重新長四條奔跑如疾風的狗腿,馳騁山林,獵取很多珍貴的野獸,重塑自己的光輝形象,奪回主人的寵愛。沒辦法,它只好把委屈藏在心里,韜光養晦,潛伏爪牙忍受,寄希望于白眉小子自我暴露自我毀滅。

它希望這家伙會得意忘形,尾巴翹到天上去,或者積習難改重犯偷雞的毛病,或者仗勢欺人去搶小孩手里的食物,或者恃強凌弱欺壓其他獵狗,鬧得天怨地怨人怨狗怨。遺憾的是,這家伙鬼得很,春風得意紅得發紫了,也不翹尾巴,不但不偷雞不搶小孩手里的東西不欺壓別的獵狗,相反,愈發規矩愈發謙虛了,在寨子里無論見到誰都搖尾致意問候,對其他獵狗也客客氣氣彬彬有禮,給村民的印象越來越好,在狗群中的威信也越來越高。它黑虎差不多對今生今世還能否報仇雪恨已經絕望了。可突然間,這白眉小子就要露出豺的真面目了。

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黑虎想,自己只要讓主人看見雨裂溝里藏著一匹惡豺,聰明的主人就立刻會明白事情的真相,識破白眉兒豺的本性。它曉得,主人曾經養過一條名叫洛戛的獵狗,就是讓豺給害死的,因此主人對豺恨之入骨,決不會輕饒了混進狗群混到身邊來的豺,說不定一怒之下會一槍崩掉白眉兒的腦袋呢。

窩藏罪犯的自己就是罪犯;包庇獵物的自己也應該變成獵物。

啊哈,除惡務盡,大快狗心。

白眉兒還在引誘主人朝小河溝方向追。

豺娘養的,想瞞天過海,沒那么容易呢,老黑狗狠狠剜了白眉兒一眼,有我黑虎在,誰也甭想把主人當傻瓜蛋耍!

阿蠻星將手里的細麻繩朝小河溝方向牽拉著,示意老黑狗快走。

老黑狗梗著脖子,不動彈。

“怎么啦,黑虎,走不動啦?唉,你老嘍,體力不行嘍,真不該帶你進山來的。好吧,走不動就慢慢走,好歹算是給我帶個路吧。”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老黑狗一個勁地吠叫。主人,您誤會了,我不走不是我沒力氣攆山狩獵,而是惡豺就躲在面前這條雨裂溝里。您老明鑒,不信的話,就將您的槍管捅進雨裂溝去崩它一槍,保證會有一匹滿臉血污的豺大口大口喘咳著從硝煙中跌滾出來。

可惜,阿蠻星雖然養了一輩子狗,仍聽不懂狗的語言。

“你叫啥呀,豺都讓你給嚇跑了。”阿蠻星埋怨老黑狗道,“瞧白眉兒,從不大聲嚷嚷,咬起來兇得像只獵豹。”

白眉兒意識到老黑狗已發現了蹊蹺,心急如焚。得趕快讓主人牽著老黑狗離開此地,再待下去,怕要露餡呢。它跑過來叼住主人的一只褲腿,朝小河溝方向拖拽。主人,別在這里無謂地逗留了,別在這里浪費時間了,快走吧,不然豺就逃遠了。

阿蠻星拽緊細麻繩,強迫老黑狗朝小河溝方向走。

細麻繩勒住老黑狗的脖子,憋得它十分難受,但老黑狗頑強地佇立著,一動不動,嘴朝著雨裂溝,“汪——汪——”發出一聲聲喊冤似的長吠。

“老雜種,你叫魂啊!”阿蠻星訾罵道。

老黑狗發瘋般地又蹦又跳,竭力想掙脫細麻繩的束縛,一個勁兒地做出向雨裂溝撲擊的姿勢。無論如何,它也要讓主人明了自己的用意。

“老家伙,你是在搞什么名堂嘛。”阿蠻星稍稍松弛了一下細麻繩,老黑狗猛地往前一躥,阿蠻星拽不住,踉蹌了兩步,被帶到雨裂溝前。老黑狗更來勁了,狂跳亂顛,頻頻噬咬,明顯地表現出一種急不可耐想鉆進雨裂溝去搏殺的心情。

白眉兒的長舌頭燥熱得就像含住火炭;狗沒有汗腺,再著急也不會嚇出一身冷汗;狗散熱靠舌頭,急火攻心時,也只能用舌頭來排泄。它那顆狗心咚咚咚就像要跳出嗓子眼。假如事情敗露,后果不堪設想。主人或許會把它當做暗藏在身邊的豺,用鉛彈擊碎它的腦殼;或許會以為它是背信棄義與豺狼沆瀣一氣的惡狗,而用長刀剁下它的狗頭。

一瞬間,它后悔了。真的,它完全沒必要萌發愚蠢的憐憫,沉溺感情的泥淖。要是救了母豺兔嘴而毀掉自己,那才虧大了。再說,一旦露餡,它好不了,兔嘴也跑不掉的。它是獵狗,一條獵狗為一匹母豺殉葬,怕會讓森林百獸都笑掉大牙的。可是,后悔已經晚了。現在,它只有硬著頭皮裝蒜到底;但愿老天保佑,能讓它蒙混過關。它竭力克制住自己激烈的心跳,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在主人阿蠻星跟前溜達,不時朝小河溝發出一聲短促的吠叫。

“這是怎么回事嘛?”阿蠻星看看激動萬分的老黑狗,又看看鎮定自如的白眉兒,困惑地皺起兩條濃眉,“要是這雨裂溝里藏有獵物,白眉兒早就撲進去了嘛,還能讓你黑虎來撿便宜?”

阿蠻星說著,彎下腰來比試了一下,雨裂溝太窄,他無法鉆進去;里頭太暗,啥也看不見。

老黑狗愈發瘋癲,拼命朝雨裂溝里撲。

“不讓你進去,看來你是死不瞑目了;好,你去,你去,我倒要看看你能掏出什么希罕來。”說著,他解開了老黑狗脖頸上的細麻繩。

老黑狗行動自由了,氣勢洶洶地躥進雨裂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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