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樺命人備了馬車，先送上官初回影月樓。

因怕路上顛簸，馬車行得很慢。等從京西大營回至帝京，已是太陽西斜時分。

馬車一停，澹臺樺先從一旁隨行的馬上翻身下來，走到車前立住。待上官初下來，他身子遮去陽光，看著天邊的落日，上官初道：“若沒別的事兒，我就回去了。我這一夜一日未歸，里面人還不知急成什么樣兒了。”

落日余輝灑在她臉上，映出淡淡的光，黑長的睫毛也度上了一層銀亮的光澤。她等不到澹臺樺說話，低了頭轉身，胳膊卻被他從后面拉住。

“我替你在帝京置一處宅子，可好？”雖背對著澹臺樺，但他低聲說的這一句，上官初聽得真真切切。

沒有回過身子，也沒有答話，她略一抽動胳膊，感到他松開來，收回手，便直直進了影月樓。

上官初人剛一進影月樓的門，便看見守在門口的紫煙，兩只眼睛哭得紅腫。

紫煙瞧見上官初，愣了愣，兩團淚花又擠在眼眶處，哽聲道：“小姐……大家都以為你出什么事兒了呢……”說著淚花就顆顆滾下來，小身子也一抽一抽地止不住。

別的人見了也早喊起來：“快去告訴蓉姨，上官姑娘平安無事！”

上官初上前，笑著掏出絲帕，替紫煙擦擦眼淚，道：“這傻孩子。我這不是好好兒的么……”

紫煙抽泣道：“小姐現在回來就好。蓉姨都急上火了，一大早就差人去衙門報官了。”

上官初眉頭絞住，沒料到眾人的反應這么大，忙道：“司娘現在人在樓上？我去同她說。”

見紫煙點點頭，上官初快步繞過人，拾裙上樓。人還未至司蓉房間，門就已經被人打開，她一進去，就迎上著裙挽紗的司蓉。

司蓉眉宇間一陣起伏，手顫著撫上上官初的臉，道：“可真是要把我急死了，到底怎么回事兒？”

上官初看著司蓉的神情，心里一陣內疚，低了頭道：“初兒不好，讓司娘白白擔心了……”她沒有接著說下去，不知怎樣開口解釋這一晚去哪里了。

司蓉嘆口氣，“你平安最要緊，別的都好說。”她拉了上官初在椅上坐下，細細看了看上官初，道：“可是澹臺將軍？”

上官初頓時一慌，“司娘怎么知道的？”

司蓉伸手拉過一盤果子擺在上官初面前，道：“先前從窗戶里看見了街角的馬車。”

上官初紅了臉，知道什么也不能瞞過司蓉，悶聲應了一聲，也不多解釋到底是如何去見了澹臺樺。

司蓉沒多追究，只是按住上官初擱在桌上的手，道：“你喜歡他么？”

上官初沒料到司蓉會問得如此直接，想了想，道：“司娘為何要問這個……我喜不喜歡有什么要緊的，澹臺將軍的心思也未必就在我身上……”

司蓉輕輕一笑，捏了捏上官初的手，道：“傻孩子，澹臺將軍的名聲一向都不外露，現如此不避諱的對你，不知道么？初兒，若你心里不覺得別扭，從了他也是件好事。司娘可不愿你像我這般，一輩子都耗在影月樓里了……”

上官初聽了，眼眶一紅，幼時的記憶又涌了出來，喉頭哽住，半天才道：“司娘，若是當年不用管初兒，你早已過上舒坦的生活……”

司蓉臉上笑容略淡一些，輕聲道：“怎么又提起這個來，那事又不怪你……倒是你如今真該替自己好好打算打算，莫要辜負了這么好的年華。”

上官初手攥著袖口，道：“我不愿離了司娘到別處去。”

司蓉嘆道：“真真是在說胡話呢。這多少姑娘天天巴望著能有人替她們告求脫籍，你倒要眼睜睜放過大好的機會。”

上官初心里翻來滾去，想著澹臺樺的那句話，低聲道：“這事兒還是擱以后再說，司娘不要替我急，我自己理會得。”

司蓉靜靜看了會兒上官初，道：“也好，不定將來還有比澹臺將軍更好的呢。”影月樓的后院里，上官初挽了裙腳，拖著一個打滿了清水的木桶，在替司蓉栽的那排小桃木澆水。

前廳的喧鬧聲時不時地飄過來，上官初卻只注意那小小樹丫上新發的綠嫩芽，獨自笑著從桶中舀水澆至樹根下面，看著松散的土壤緩緩吸了水，變成顏色黯深的泥。

水片片澆下來，碎成一滴滴的花，在傍晚西移的陽光下顆顆晶瑩，迅速沒入土中。

上官初甩了下手上沾到的水珠，直起腰喘了口氣。

她將手中的木杓丟入桶中，看著它在水面上浮浮沉沉地晃，再抬頭望望遠處被落日映得略微發紅的天，揚了唇笑笑，理理衣裙，轉身想走。

身后橫過一只手臂摟住她的腰，上官初腳下不穩，往后一跌，身子靠入一具結實而又熟悉的胸膛。

上官初沒有回頭看，由他這么抱著，手探上擱在她腰間的大掌，口中微嘆道：“怎么尋到這兒來了？”

澹臺樺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頭發，低聲道：“差人過來下帖子，被你回絕了。上官姑娘真是身處高閣難求一見，在下只好親自前來，看看有沒有運氣，能見上上官姑娘一面。”

上官初淡淡一笑，聽出了他這話中滿滿的怨氣，輕聲道：“誰知你到底有沒有要緊事兒。昨日才回來，今天哪里好再出去？”

腰間又是一緊，澹臺樺道：“若沒有要緊事，上官姑娘便不肯見我？”

上官初笑道：“這話聽著倒像小孩兒說出來的。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這后院里的？”

澹臺樺沉聲笑道：“我一進影月樓，馬上就有小廝上前告訴我你在這兒，還替我指了路。”

上官初臉一紅，惱道：“這是何理，倒還真把我當成你的了。”

澹臺樺微嘆一聲，道：“被當成我的不好么？”頭一低，輕輕吻了上官初的頭發，以微不可聞的聲音道：“我很想你。”

上官初心里一動，想轉身，卻被他壓緊在懷中，耳邊落下他的吻，又聽他道：“有東西要送給你。”

腰間的手臂一松，她整個人被澹臺樺轉了過來，那雙黑眸就在她眼前，連里面映出的自己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上官初紅了臉，道：“還在院子里呢，叫人看見了可如何是好。”

澹臺樺一笑，大掌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往影月樓的后門走去。

上官初小手縮進他寬大的袖口里，感覺著他身上暖暖的氣息，紅唇不禁漾開來，道：“這是要去哪里？”

澹臺樺側低了頭看看她，笑道：“自然是將軍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