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出房門,樓下便傳來一陣嘈雜的喧鬧聲,夾雜著男人粗魯的叫喊和瓷器碎裂的聲音,那聲音像要沖破樓板涌上來。
喧鬧聲如洶涌的潮水般震耳欲聾,那些新晉爵的西北士兵,像一群剛出籠的野獸,粗魯地推搡著桌椅板凳。
桌椅在地上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與瓷器碎裂的清脆聲響,以及他們震天響的叫囂交織在一起,讓人心煩意亂。
上官初在二樓,那喧囂聲仿佛要沖破樓板直鉆進她的耳朵,震得她鼓膜生疼。
她從欄桿處向下望去,只見原本雅致的影月樓大廳被搞得一片狼藉,那些破碎的瓷器碎片在地上反射著刺目的光。
司蓉的臉色鐵青,她緊緊地攥著手中的絲帕,指節都因用力而泛白,絲帕粗糙的質感摩擦著她的手掌。
她竭力保持著冷靜,用清冷的嗓音說道:“各位將軍,影月樓白日并不對外迎客,諸位若要聽曲,還請晚上再來。”
“晚上?”為首的絡腮胡男人,名叫羅成,他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笑容里滿是輕蔑。
他故意提高嗓門,粗獷的聲音如同悶雷般在廳堂里滾動,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周圍的士兵們也跟著起哄,一個個面目猙獰。
“老子兄弟們今日高興,就想現在聽曲,怎么?司蓉姑娘是看不起我們不成?”
司蓉冷哼一聲,她掃視了一圈這些耀武揚威的士兵,眼中沒有一絲懼色。
她腦海中快速閃過一個念頭,于是說道:“各位將軍怕是有所不知,影月樓背后可是有貴人支持的,今日諸位若是執意破壞規矩,貴人知曉了,恐怕諸位也不好交代。而且,諸位如此行徑,周圍的百姓也都看在眼里,傳出去對諸位的名聲怕也有損。”可羅成卻不以為然,依舊囂張。
司蓉見此,心中雖有些緊張,但面上依然鎮定,繼續說道:“影月樓有影月樓的規矩,各位若是執意如此,休怪我報官了!”
“報官?哈哈哈!”羅成仰頭大笑,笑聲中充滿了不屑和嘲諷,“老子是懷化大將軍麾下新晉的虎威將軍,府衙那幫慫包,敢管老子嗎?”他一把將手邊的茶碗掃落在地,瓷片四濺。
站在一旁的小廝們只感覺那破碎聲就在耳邊炸開,嚇得他們驚呼連連,有幾個膽小的,身體都忍不住微微顫抖,能感覺到冷汗從后背滑落。
“老子今天就聽定了,你若是不識相,休怪老子把這影月樓給拆了!”
二樓的欄桿處,上官初聽到樓下的喧鬧,心中愈發不安,她本想下樓,卻被身后的紫煙一把拉住。
紫煙緊緊抓住上官初的手臂,上官初能感覺到紫煙手心里的汗水,濕濕的、黏黏的。
“姑娘,下面亂的很,你還是別下去了!”紫煙說道。
上官初看著樓下亂糟糟的場面,焦急地說道:“可是蓉姨她……”
“蓉姨會處理好的。”紫煙試圖安撫上官初的情緒,但她自己也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我們還是先在樓上等等吧,免得下去添亂。”
上官初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沒有執意下樓,她知道紫煙說得對,自己下去也未必能幫上什么忙,但心中的不安卻如同藤蔓般,越纏越緊。
樓下,羅成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他朝身后的士兵們一揮手,大聲吼道:“都給我砸,砸到她們同意為止!”
他色瞇瞇地盯著上官初,眼中滿是貪婪和欲望。
“這位姑娘,不如就下來吧。”羅成的聲音帶著一絲輕佻,語氣中滿是志在必得的意味。
上官初厭惡地皺起眉頭,她本能地想要拒絕,卻被身后的紫煙輕輕推了一下。
“姑娘,還是下去吧,免得惹怒了這位將軍。”紫煙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無奈和擔憂。
她猛地掙脫了紫煙的手,快步走下樓梯。
“蓉姨,你沒事吧?”她徑直走到司蓉身邊,關切地問道。
司蓉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只是臉色依然有些蒼白。
羅成見上官初下來,“這位將軍,請自重!”司蓉的聲音冷若冰霜。
羅成被司蓉的舉動激怒了,他猛地甩開司蓉的手,揚起巴掌就要打下去。
司蓉早有準備,她先大聲說道:“羅將軍,你這般行徑,可還像個將軍?”就在羅成一愣神的瞬間,司蓉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金屬鉗子,狠狠地砸在羅成的手背上。
“啊!”羅成發出一聲慘叫,捂著手背連連后退。
“反了你了!”羅成怒吼一聲,就要再次沖上去,周圍的士兵剛要跟著上前,卻被羅成制止。
司蓉順勢奪過羅成手中的佩劍,然后用劍指著羅成,大聲說道:“影月樓雖為小地,但也不容你們這些人肆意踐踏,今日若有誰敢再放肆,休怪我手中的劍無情。”
就在這時,大廳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何人鬧事?”一個低沉而威嚴的聲音響起。
眾人紛紛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身穿黑色長袍,頭戴斗笠的男人,正緩緩地走進大廳。
大廳內的男人們瞬間安靜下來,連之前一直帶頭鬧事的壯碩男人也垂下手臂,臉上掛著震驚的表情,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一個音,只能看見他的嘴唇在抖動。
黑袍男子撩起衣服下角,慢慢走進來,一步一步跨得很大。然后站住,手輕輕背在身后。
他揚起下巴,屋外射進來的陽光灑在他的麥色肌膚上,映得他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暈。
他目光掃過大廳中的這群穿著絹布甲的男人,然后嘴角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漣漪。
咚的一聲,為首鬧事的男人單膝跪下,重重的,在安靜的大廳里格外刺耳。
又是連著一陣咚咚咚的聲音,其他男人也紛紛單膝跪下,震人心弦的聲音響成一片。
他們都低著頭,放在膝上的手在微微地顫抖,終于有人開了口:“澹臺將軍……”
這一句話,令影月樓的人臉色驟然生變。
輕微的一聲嘆息從黑袍男子口中逸出,“我看你們背的軍條都喂狗了?”他抬起眼皮,目光像刀子一樣慢慢割過跪著的眾人,聲音暗沉而嘶啞,“都給我滾回京西大營去。”
跪著的人卻沒有一個起身,黑袍男子卻也不再多發一言,眸子轉而看向桌旁的上官初。
那雙暗黑深邃的眸子,令上官初的記憶轟地炸開來。刀刻一般的臉,濃重的酒氣,硬實的胸膛,還有心里那繃緊了的慌亂感,統統在一瞬間排山倒海似地涌入她的腦海。
她就站在那里,看著他從門口走進來,看著這些男人們一個個朝他跪下,聽著人喊他“澹臺將軍……”。
隨后她就突然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眼前只有那雙能攝人心魂的黑眸,耳邊只有那一句“澹臺將軍……”。
她的心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抓了一把,瞬間難以呼吸。
她的手指緊緊捏著桌緣,指甲淺淺地陷進軟木里,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平復心中的那股震驚還有……不置信。
“澹臺將軍!”跪在地上的壯碩男人咬了咬牙,開了口,“將軍,弟兄們在外整整四年,好不容易回帝京一次……”
話還沒說完便被黑袍男子硬生生地打斷,“戰事雖平,亦不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