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未亮,身旁的人就緩緩起身。穿衣時悉悉娑娑的聲音,擾了她的夢。
上官初小翻了個身,領口斜開,露出大片雪嫩的肌膚。
暖暖的大掌探過來,替她拉攏了衣服,又掩上被子,和著沉悶的喘息聲,一個輕吻落在她的額頭上。
迷迷糊糊中,上官初小手伸出被子,拉住正欲從她領間抽離的大掌,小嘴低聲嘟囔道:“不要走……”
澹臺樺身子僵在床邊,任上官初拉著他的指,一動不動。他漆黑的眸子里涌起點點溫柔,看著上官初在睡夢中滿是單純的小臉,大掌不由自主地反握住她的手,輕輕包在掌心里,另一只手撐住床掾,俯下身子,唇覆上她的,軟軟地廝磨著。
上官初半夢半醒間,不由淺淺回應,細小的舌尖伸出唇外,青澀地舔吻著他,另一只小手也從被中探出來,勾上了澹臺樺的脖子。
她這未清醒中不自覺的一串動作,令澹臺樺的身子瞬間燙了起來,他粗喘一聲,猛得離開她的唇,身子僵在半空中,黑眸盯著上官初紅嫩的臉,舔了舔下唇,上面還殘留著她甜嫩的味道。
上官初輕皺眉頭,緩緩睜開眼,看見了眼前的澹臺樺。她唇角勾起,身子動了動,卻突然發現自己的手正勾在他的脖子上,臉瞬間驚得通紅,忙收回了手,縮進被子里。
澹臺樺看著她這副羞澀的模樣,嘴角向兩邊翹起,道:“明明是上官姑娘勾引了我,怎么倒擺出一副被欺侮了的樣子。”
“我哪里勾引了你……”上官初說話的聲音愈來愈小,因回憶起了剛才自己在“夢中”做的事情,這話更顯底氣不足。
澹臺樺也不多言,伸手撥了撥她攤在枕上的發,又在她臉側狠狠地壓上一個吻,隨后直起身子,笑著理了理衣袍,道:“再在這里對著你,我今天當真沒法兒出這個門了。”說罷,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出去。
上官初望著澹臺樺寬厚的背,在被子里的手不由向身旁一側摸去,澹臺樺睡過的床塌已經微微透起了涼意。她下意識地拉了拉被子,心里竟感到一陣失落。
還記得昨夜,本是欲至別屋就寢的澹臺樺被她拉住。她一張小臉通紅,卻開不了口,說不出一句要他留下的話,只是緊緊拽住他的袖子,大眼盯著他瞧。
澹臺樺會意地深笑,抱起她,頭埋入她的頸側,輕輕啃咬她的肌膚,到了床上,便摟了她,讓她枕在他的胳膊上,似前一夜那般,抱著她讓她睡去。
想不通自己昨夜怎會做出如此不知羞的舉動,還有今早剛才那個吻……上官初的臉開始發熱,也不知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如此貪戀他的懷抱、他的味道、還有他的吻……
將頭埋入混有澹臺樺氣息的被子里,上官初閉了眼,腦中浮現起澹臺樺溫柔時寵溺的目光,紅唇輕揚,又沉沉睡了過去。
再次轉醒時,天已大亮,不知時辰。
上官初暗惱自己,怎么每日都起得這么晚,側了頭,抬眼便見床邊候著一個小丫環。
上官初略有納悶,擁著被坐起來,那丫環見了,馬上上前替她撩起紗幔。
上官初接過丫環遞過來的外袍,不好意思道:“我不需要人伺候……”
丫環抬眼看看上官初,低下頭道:“將軍吩咐過,說上官姑娘沒事兒時不要隨便打擾,我們都記得。可是,”她頓了一頓,似是鼓起極大的勇氣一般,“澹臺大人今日來將軍府,指名要見上官姑娘。將軍不在府上,他便一直在前廳等著,讓我們來叫上官姑娘……”
澹臺大人?上官初心里震驚不已,細細一想,問道:“是哪位澹臺大人?”
丫環小聲道:“禮部侍郎澹臺大人。”
上官初略略松了一口氣,適才小丫環一說“澹臺大人”,她還當是澹臺樺的父親澹臺政,原來是澹臺樺的大哥澹臺燼。
她心中不由生疑,不知澹臺燼到將軍府來見她要做什么,但也不敢懶怠,當下慌忙起身,飛快地穿戴整齊,略略梳洗之后,便跟了小丫環行至前廳。
廳中案前,一個著素色錦袍的男人背對著她們,站在那里,身形筆挺,雖不若澹臺樺那般霸氣外溢,但亦是氣度不凡。
上官初定了定心神,斂衽福道:“民女上官初見過澹臺大人。”
澹臺燼聽見身后的響聲,慢慢轉身回頭,腰間一側佩著的紫色金魚袋隨著袍子動了動,旋了個彎兒。
上官初抬眼望去,見澹臺燼眉眼之間與澹臺樺極其相像,只是臉稍長些,下巴也略尖,蓄了短短的胡子。
澹臺燼見了上官初,神色略顯驚奇,隨即又微皺眉頭,道:“原來是你。”
上官初也認出來,澹臺燼便是之前那一晚在相府里,她別了澹臺樺之后,碰到的那名男子。
澹臺燼將上官初打量一番,似笑非笑道:“當真是春宵苦短。上官姑娘在將軍府里,是不是日日都到了這個時辰才起身?”
這話中露骨的嘲諷之意,令上官初頓處窘境,不知該怎么回答,紅著臉,半天才道:“不知澹臺大人有何事情?”
澹臺燼走至廳間寬大的木椅前,撩袍坐下,也不管上官初,只是對著她身后的那個小丫環,冷聲道:“去叫人把我帶來的東西從外面抬進來。”說完,目光又落回上官初身上。
她對上那雙冰冷的眸子,覺得身子都在微微發顫,忙錯開目光,瞥向門外。
想到澹臺燼神色如此不善,心中略微有些慌張,不由又向澹臺燼看了過去,見他正用手指不快不慢地敲著身旁的矮幾,盯著她道:“上官姑娘覺得不自在了?住在這將軍府里都不覺得害怕,見了我就更不用緊張。”
上官初咬著唇,聽得出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含著濃濃的不滿之意。她低頭不語,手握住裙側,心里突然覺得委屈起來。
幾個將軍府上的下人,抬了兩個小木箱子,進來放在澹臺燼與上官初之間,又快快地退了下去。
上官初不解,抬眼向澹臺燼看去,澹臺燼勾起一側嘴角,道:“帝京里人人都道,影月樓的上官姑娘才藝出眾,填詞作詩、彈箏唱曲,樣樣俱佳。在下今日來,就是想請上官姑娘替在下瞧瞧這兩個箱子里的東西,依上官姑娘的才學,該如何看待?”
上官初聽了澹臺燼這番話,手心里早已是滿滿的一掌冷汗,不知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她看了看澹臺燼,腳上前移了幾步,彎下身子,抬手打開其中的一個箱蓋。
只看了一眼,上官初的臉便瞬間變白,抬頭看著澹臺燼,不知所措道:“澹臺大人到底何意?”
紅木箱子里,是滿滿的一箱奏章。
澹臺燼的手指仍在慢慢敲著桌邊,盯著上官初,面無表情道:“上官姑娘何不拿出來看看?”
上官初不明澹臺樺到底何意,臉色僵著,道:“這些都是朝堂公卿呈奏給皇上的東西,民女膽子再大,也不敢隨意翻看。”
澹臺燼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低下眼簾,道:“還算是明白些事理。”他的手握住桌角,看了看地上的兩只箱子,又道:“但看無妨。”
口吻平淡,卻氣勢迫人。
上官初彎下腰,隨手從箱子里摸出幾本奏章,打開來看。
一本本奏章翻看過去,她臉色愈來愈白,眉頭越擰越緊,拿著奏章的手也在微微地抖。
將手上這些奏章放回箱子內,上官初慌忙地拿出箱子里其它的奏章,眼睛飛快地掃過每一本,待差不多全翻完時,腳下已經發軟。
她眉頭緊蹙,起身,走到另一只箱子前,正欲彎腰打開,就聽澹臺燼冷冷道:“上官姑娘不必看了。那一只箱子里也是同樣的東西。”
滿滿的兩箱,全是御史臺官吏彈劾澹臺樺的彈章。
居功自傲,目無朝堂公卿,于慶功宴上無故缺席;
屢屢流連教坊之地,有失天朝大臣體面;
多次上書言及用兵北國之事,視天朝祖宗江山、百姓悲喜如掌中玩物;
藐視圣意,于圣上賜婚之后,公然欲為一安姓歌妓脫籍,又將其納入府中;
…………
上官初眼簾微垂,手按上裙側,將掌心里的汗擦擦干。
什么興兵北國,什么目無朝堂公卿,不過都是元盛御史彈劾朝臣時的一貫手段,這些御史筆鋒所指之處,說到底,還是因為澹臺樺在圣上賜婚之后,要納她入府一事。
但,那些彈章里的條條罪名,還是讓上官初看得膽戰心驚。
她抬眼看看坐在椅上的澹臺燼,心中已然明了,他此番是為何而來。
上官初開口,聲音略微發顫,“敢問澹臺大人是如何得到這些彈章的?”
澹臺燼冷眼看著她,道:“今日早朝過后,皇上特命人將這些送至澹臺府上,請父親過目。”略略一停,又接著道:“天朝人人都知皇上對澹臺一門的恩寵,御史臺的人也明白,這種‘做功課’的彈章,根本扳不倒燁兒。但,知道燁兒對于賜婚一事的態度后,皇上震怒不已。只是看在父親是兩朝老臣的份上,想要他自己回心轉意,不要將事情鬧大了。”
上官初咬咬唇,道:“將軍不愿娶公主一事,并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他想要繼續領兵……”
澹臺燼起身,走至上官初身前,低著頭看她,冷笑道:“上官姑娘不要太天真了。即便你所言為實,但在旁人眼里看來,卻根本不是這么一回事兒。”
澹臺燼手撫上腰間的金魚袋,道:“上官姑娘覺得,父親會放任他為所欲為么?單是他想要為上官姑娘脫籍一事,只須父親動動嘴,這事兒立馬就會成了泡影。”
他轉頭,望向門外,院中的嫩草在陽光下綠意盈盈,“其實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為了今天,這么多年來,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只有我最清楚。不論旁人,單是我,便不會允許任何人,損害他今日拿命換來的地位與榮耀。”他扭過頭看著上官初,“燁兒的雄心抱負絕不在兒女情事之中。”
上官初的臉白如紙張,手絞著襦裙,口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澹臺樺又跟上前一步,輕聲道:“又或者,上官姑娘認為自己在澹臺燁心里是特別的?”說完,唇角勾起一抹濃濃的嘲諷。
上官初緊咬下唇,小半晌后才開口,“既然澹臺大人這樣想,那為何還要特意來這里,讓我看這一堆彈章,還對我說這一番話?直等著澹臺將軍趕我出府,不是更加省事兒?”
澹臺燼身子一僵,臉色驟然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