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師兄的動作很快。

不過半日功夫，“桃花顏丸內(nèi)有乾坤，仿品傷身”的消息便如長了翅膀般，飛入了京城各大府邸的后院。

一時間，那些前些日子圖便宜或是沒門路買到真品，轉(zhuǎn)而購入仿品的貴婦小姐們，人心惶惶。

“什么？竟有暗記？我這顆怎的看不出來？”

“快，快拿去給相熟的掌柜瞧瞧，別真是那傷臉的假貨！”

“我就說那味道不對，顏色也差些，果然有問題！”

恐慌迅速蔓延，不少胭脂鋪前甚至出現(xiàn)了要求退貨的小小騷動。那些售賣仿品的商家，一時間焦頭爛額，暗暗叫苦。

與此同時，邱師兄備下的厚禮也送到了太尉府。

他回來稟報(bào)時，神情帶著幾分古怪。

“老大，禮物送到了。太尉府門房通傳后，是老太君身邊的大丫鬟出來接的禮。”

“老太君只讓人傳了句‘有心了’，便再無他話。”

沐芷若端著茶盞，指腹輕輕劃過杯沿的冰裂紋，靜待下文。

“不過……”邱師兄頓了頓，繼續(xù)道，“屬下派去送禮的人留心觀察到，在咱們的人離開后不久，李二公子身邊那位姓錢的長隨，特意去門房處問了送禮之人的來路和名目。”

沐芷若的動作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

李志遠(yuǎn)果然留意到了。

看來，她這位未婚夫，對她并非全無關(guān)注。只是這份關(guān)注里，摻雜了多少算計(jì)，多少試探，就未可知了。

“知道了。”她放下茶杯，“仿品那邊，查得如何？”

邱師兄面色一肅：“按您的吩咐，順藤摸瓜，查到了城南那個地下藥材市場的一些線索。”

“雖然對方交易隱蔽，但我們的人還是盯住了一個經(jīng)常出入交易點(diǎn)采買劣質(zhì)藥材的伙計(jì)。”

“順著這條線摸下去，發(fā)現(xiàn)了一個位于城郊的秘密制藥作坊。”

“作坊規(guī)模不大，但防護(hù)嚴(yán)密。我們的人不敢靠太近，只在外圍觀察。”

他聲音壓低了幾分：“有一次，作坊管事出來采買，我們的人遠(yuǎn)遠(yuǎn)跟著，看到他進(jìn)了一家……沐府二小姐，沐芷光名下的陪嫁鋪?zhàn)印！?

沐芷光？

沐芷若的指尖在桌面輕輕一點(diǎn)。

果然是她。

這位好妹妹，還真是……迫不及待。

是想用仿品攪亂市場，敗壞桃花顏丸的名聲，好讓她這位長姐焦頭爛額，最好是身敗名裂？

還是說，她想用這仿品作為籌碼，去向李志遠(yuǎn)示好，證明自己比她這個正牌未婚妻更有“能力”？

真是可笑。

“鋪?zhàn)拥墓苁拢鞣挥兄苯勇?lián)系？”沐芷若問。

“目前看是這樣。那管事行事十分小心，每次都是親自去作坊接頭，或是傳遞消息。”邱師兄回道，“但要拿到他們直接參與制假的鐵證，還需要時間。”

“不急。”沐芷若道，“先盯著，把他們整個鏈條上的人都摸清楚。尤其是……沐芷光與此事牽連多深。”

她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jī)，一擊即中。

“是。”

邱師兄正要匯報(bào)其他事宜，外面有小廝匆匆進(jìn)來稟報(bào)。

“老大，外面有人求見，說是……奉了李二公子的命令，想跟您談?wù)劇！?

來了。

沐芷若唇邊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

看來，之前的間接回絕，并未讓那位李二公子死心。

“讓他進(jìn)來。”

片刻后，一個穿著體面，管事模樣打扮的中年男人被引了進(jìn)來。

那人見到沐芷若，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禮，態(tài)度不卑不亢。

“沐大小姐安好。在下姓周，是奉我們家二公子之命，特來與大小姐商議一事。”

“周管事請講。”沐芷若示意他坐下，聲音平靜。

周管事落座，臉上帶著公式化的笑容：“我家二公子聽聞大小姐的桃花顏丸近來頗受追捧，只是貨源稀缺，市面上更是仿品橫行，令人防不勝防。”

“二公子憐惜大小姐經(jīng)營不易，亦不忍見此良方明珠蒙塵。故而，想再與大小姐商議一下合作之事。”

他頓了頓，似乎在觀察沐芷若的反應(yīng)。

“二公子說了，價(jià)格方面，可以再商議。除了之前說的一次性買斷銀兩，日后盈利，太尉府也可讓出……一成利給大小姐。”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施舍般的優(yōu)越感。

“當(dāng)然，二公子也是體恤大小姐。若大小姐將配方交由太尉府經(jīng)營，日后便可安心待嫁，無需再為此等俗務(wù)操心勞神。太尉府，定不會虧待了未來的二少夫人。”

這話聽起來是好意，實(shí)則暗藏逼迫。

暗示她一個女子拋頭露面經(jīng)營生意不容易，不如早些交出心血，換取太尉府的庇護(hù)和安逸。

更是隱隱點(diǎn)出，若不答應(yīng)，她這未來的“二少夫人”，怕是也要當(dāng)?shù)貌荒敲错樞摹?

沐芷若垂下眼簾，看著杯中浮起的茶葉，仿佛未曾聽出他話中的深意。

室內(nèi)一時安靜下來，只有窗外傳來幾聲微弱的蟬鳴。

周管事臉上的笑容有些維持不住了。

這位沐大小姐，比傳聞中還要沉得住氣。

就在他以為沐芷若會繼續(xù)沉默下去時，她抬起了頭。

臉上依舊是那副清清淡淡的表情，聲音卻清晰無比。

“周管事費(fèi)心了。”

“只是，桃花顏丸乃我母親留下的心血，亦是我安身立命之本，斷無外售的道理。”

她的語氣溫和，但內(nèi)容卻斬釘截鐵，沒有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

“至于經(jīng)營不易，仿品橫行……”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卻不達(dá)眼底，“這些不過是些癬疥之疾，我自有應(yīng)對之法，就不勞李二公子費(fèi)心了。”

“太尉府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若無他事，周管事請回吧。”

這是……第二次拒絕了。

而且，比上一次更加直接，更加不留情面。

周管事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笑容也消失無蹤。

“沐大小姐，話可不能說得太滿。”他站起身，語氣帶上了一絲冷意，“京城的水深，生意場上的風(fēng)浪，也并非您一個閨閣女子能夠輕易駕馭的。”

“我家二公子的好意，您不再考慮考慮？”

這已經(jīng)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沐芷若端起茶杯，送到唇邊，卻沒有飲下。

“多謝提醒。”她語氣不變，“但我意已決。”

周管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驚訝，有不解，更有一閃而過的陰沉。

“好，很好。”他冷哼一聲，“沐大小姐的話，在下一定原封不動地帶到。”

說完，他拂袖而去，腳步匆匆，帶著幾分壓抑的怒氣。

邱師兄上前一步，臉上帶著憂色：“老大，這樣一來，恐怕就徹底得罪李二公子了。他若是在生意上使絆子……”

“他會的。”沐芷若放下茶杯，語氣篤定。

以李志遠(yuǎn)的性格，兩次被拒，顏面受損，絕不會善罷甘休。

明的不行，恐怕就要來暗的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外面漸漸暗下來的天色。

“他想試探我的底線，那我就讓他看看，我的底線在哪里。”

“邱師兄，”她轉(zhuǎn)過身，吩咐道，“既然沐芷光那邊已經(jīng)有了線索，那就……該收網(wǎng)了。”

她倒要看看，當(dāng)仿品作坊被端，沐芷光被牽扯出來的時候，那位李二公子，又會作何反應(yīng)。

是會為了維護(hù)自己的“盟友”出手相助，還是會為了撇清關(guān)系，棄車保帥？

這盤棋，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