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同意退婚，并附加了那般苛刻的條件，消息很快便在沐府內(nèi)部傳開。下人們私下議論紛紛，有的為大小姐抱不平，覺得李家欺人太甚；有的則幸災(zāi)樂禍，認(rèn)為這位剛剛得勢的大小姐，終究還是栽了跟頭。

沐芷光“養(yǎng)病”期間，自然也聽說了此事。她房中的丫鬟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外間的傳聞，末了還憤憤不平地說道：“二小姐，那李家也太不是東西了！明明是他們家公子不爭氣，憑什么要污蔑大小姐的名聲！”

沐芷光坐在窗邊，手中拈著一朵剛從院中掐來的秋菊，聞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她淡淡道：“姐姐向來清高，又豈會在意這些虛名？能順利退了這門親事，怕是她求之不得呢?！彼龑⒛嵌渚栈ǖ幕ò暌黄合拢釉诘厣?，“只是可惜了，有些人機關(guān)算盡，到頭來，還不是要背負(fù)一個‘德行有虧’的名聲。日后這京中的好人家，怕是都要對她望而卻步了?！?

丫鬟聽出她話中的幸災(zāi)樂禍，便也不再多言。

退婚的文書，很快便由李家派人送了過來。沐鶴川親自出面，與李家的管事辦理了交接。那管事趾高氣揚，言語間頗多傲慢，仿佛李家是做了多大恩惠一般。沐鶴川強忍著怒氣，送走了李家的人。

當(dāng)那封寫著“婚約解除，從此兩家，各無干系”的退婚文書送到沐芷若手中時，她只平靜地看了一眼，便將其放到了一旁。沒有預(yù)想中的狂喜，也沒有絲毫的失落，心中只有一種卸下重?fù)?dān)的輕松。

這門從天而降的婚事，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困了她許多年。如今，終于斷了。

云雀在一旁看著，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您……沒事吧？”她也聽說了李家提出的那些難聽條件。

沐芷若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我能有什么事？不過是少了一樁煩心事罷了。去把我那幾壇新釀的桂花酒取一壇來，今晚，我們好好慶祝一番?！?

“慶祝？”云雀有些不解。

“自然是慶祝，”沐芷若眼波流轉(zhuǎn)，帶著一絲狡黠，“慶祝我恢復(fù)自由之身，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當(dāng)晚，沐芷若的小院里，便飄出了淡淡的酒香。她與云雀二人，就著幾碟精致小菜，淺酌低飲。月光如水，灑在院中的桂樹上，落下斑駁的影子。

“小姐，您說，這李家也真是的，明明是他們理虧，怎么還……”云雀喝了幾杯酒，膽子也大了些，忍不住替自家小姐抱不平。

沐芷若執(zhí)著酒杯，看著杯中清亮的酒液，淡淡道：“世人多愚昧，喜聽流言，樂見傾頹。他們想要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掩蓋自己的不堪，我便成全他們。名聲這種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日子久了，是黑是白，自有公論?！?

她仰頭飲盡杯中酒，只覺一股辛辣從喉間滑入腹中，隨即化為一股暖流，通體舒暢。

就在此時，院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云雀警覺地站起身：“誰？”

一個略顯低沉的男聲道：“沐大小姐可在？在下李逸塵，冒昧來訪。”

沐芷若和云雀皆是一愣。這么晚了，李逸塵怎么會來？

沐芷若示意云雀去開門。

門打開，一身玄色衣袍的李逸塵靜立在月光下，手中提著一個小巧的食盒。他身形清瘦，卻自有一股淵渟岳峙的氣度。

“李公子深夜到訪，有失遠迎。”沐芷若起身相迎，面上帶著幾分訝異。

李逸塵走進院中，將食盒放在石桌上，目光在桌上的酒菜間一掃，唇邊露出一抹笑意：“看來，沐大小姐心情不錯，竟有雅興月下獨酌?！?

“剛剛了卻一樁心事，自然要小酌幾杯，以示慶賀。”沐芷若坦然道，“不知李公子此來，有何見教？”

李逸塵打開食盒，從里面取出兩碟精致的糕點，還有一小壇酒?！奥犅勩宕笮〗憬袢盏脙斔?，特來道賀。這是家母親手做的幾樣小點，還有一壇陳年女兒紅，不成敬意。”

沐芷若看著那糕點和酒，心中微動。李夫人親手做的？這李逸塵，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她不動聲色道：“李公子有心了。請坐?！?

李逸塵也不客氣，在石凳上坐下。云雀識趣地為他添了一副杯筷。

“沐大小潔今日之舉，看似吃了虧，實則占盡先機?！崩钜輭m為自己斟了一杯酒，緩緩開口，“李家得了面子，日后便不好再糾纏。而沐大小姐雖暫時背負(fù)虛名，卻也因此避開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以退為進，高明?！?

沐芷若端起酒杯，與他輕輕一碰：“李公子過譽了。芷若不過是想求個清靜罷了。倒是李公子，此次出手相助，這份人情，芷若記下了?！?

“區(qū)區(qū)小事，何足掛齒?！崩钜輭m飲了一口酒，目光深邃地看著她，“我只是不愿見明珠蒙塵罷了?！?

月光下，兩人相對而坐，淺酌低語。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桂花香和酒香，氣氛竟有幾分融洽。

突然，李逸塵話鋒一轉(zhuǎn)：“令弟遠志，今日在府中大發(fā)雷霆，摔了不少東西，揚言要讓沐大小姐后悔。”

沐芷若聞言，挑了挑眉，唇邊泛起一絲冷笑：“哦？是嗎？那便讓他等著好了。只是不知，他所謂的后悔，是指什么？”

李逸塵輕笑一聲：“他能有什么本事？不過是些跳梁小丑的伎倆罷了。沐大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彼D了頓，又道，“不過，令妹沐芷光，怕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沐大小姐日后在府中，還需多加小心?！?

“多謝李公子提醒?！便遘迫粜闹辛巳?。沐芷光的心思，她早有防備。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李逸塵便起身告辭。

送走李逸塵，沐芷若站在院中，望著天邊那輪皎潔的明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退婚之事，總算了結(jié)。雖然過程有些波折，但結(jié)果總歸是好的。

從此以后，她便是自由身了。只是，這沐府的宅斗，以及與李逸塵之間這種微妙的關(guān)系，似乎才剛剛開始。

她轉(zhuǎn)身回房，將那封退婚文書拿起，走到燭臺邊，毫不猶豫地將其點燃?；鸸馓鴦?，很快便將那紙婚書化為灰燼。

正如她所說，從此以后，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新的生活，正在向她招手。而那些曾經(jīng)的束縛和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