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聽竹軒內只點著一盞孤燈。云雀看著坐在燈下，神色平靜地整理著干草藥的沐芷若，忍不住來回踱步，小臉皺成一團。

“小姐，您真的沒事嗎？”云雀的聲音帶著哭腔，“老爺罰您禁足，還要抄寫女誡！那張姨娘和二小姐現在指不定怎么偷著樂呢！”

沐芷若抬起頭，將一株曬干的益母草輕輕放進木匣里，動作不疾不徐：“急什么？禁足而已，正好落得清靜。”

她的語氣淡然，仿佛被罰的不是自己。

云雀跺了跺腳：“可是小姐！這聽竹軒本就偏僻，往日里她們就諸多刁難，如今您被禁足，她們萬一再使什么壞水可怎么辦？”

沐芷若站起身，緩步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院子里只有風吹過竹葉的沙沙聲。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她們想使壞，也得看有沒有這個本事。”

父親沐正雄今日的態度，雖有維護張曉蘭母女之意，卻也并未完全偏信。那句“若再讓我聽到外面有什么風言風語，我唯你是問”，既是敲打張曉蘭，也是一種警告。他并非全然糊涂。

沐芷若轉過身，對云雀吩咐道：“你去庫房，領些上好的紙筆來。女誡二十遍，總不能委屈了自己的眼睛。”

云雀有些猶豫：“小姐，我們被禁足了，庫房的人會不會……”

“父親只罰我禁足思過，并未說要苛待。”沐芷若打斷她，“你只管去領。若有人為難，不必爭執，記下是誰，回來告訴我便是。”

“是，小姐。”云雀定了定神，快步走了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沐芷若一人。她走到桌邊坐下，指尖無意識地在微涼的桌面上輕輕敲擊著。

今日之事，李志遠必然也受了不小的驚嚇和羞辱。以他的性子，絕不會善罷甘休。不知李家那邊，會掀起怎樣的波瀾？還有李逸塵……他是否會聽到風聲？

沒過多久，云雀回來了，手里捧著紙筆，臉色卻有些難看。

“小姐，東西是領到了，”云雀將紙筆放在桌上，氣鼓鼓地說道，“可是管庫房的那個周婆子，說話陰陽怪氣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她還說，張姨娘吩咐了，從明天起，送來咱們院的飯菜，都要先經過她們院里的人檢查才行！”

沐芷若眸光微動，拿起一張宣紙看了看，質地尚可。

她放下紙，語氣平靜無波：“檢查？是怕我這院里藏了刀槍，還是怕我吃得太好，礙了她們的眼？”

云雀憤憤不平：“肯定是怕小姐您偷偷做什么！真是欺人太甚！”

“無妨，隨她們去。”沐芷若淡淡道，“只是以后送來的吃食，入口之前，都要仔細驗看，不可大意。”

云雀心中一凜，用力點頭：“是，小姐，奴婢記住了！”

沐芷若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正好，我這幾日要靜心整理些藥材，配制些東西，她們不來打擾，再好不過。”

她從隨身的荷包里取出一個用油紙仔細包好的小藥包，遞給云雀：“這個你收好。若是有機會出府采買，或者能見到邱師兄派來的人，想辦法交到他手上，切記要隱秘。”

云雀小心翼翼地接過藥包，鄭重地貼身藏好：“是，小姐，奴婢明白！”

就在這時，院門處忽然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篤篤篤。”

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云雀嚇了一跳，警惕地看向門口：“誰？”

門外傳來一個略顯陌生的少年聲音，放低了嗓門：“請問是大小姐院里嗎？老爺讓小的送些東西過來。”

老爺？

云雀疑惑地看向沐芷若。

沐芷若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面上不顯，微微頷首。

云雀這才上前，打開了院門的一條縫。門外站著一個面生的青衣小廝，手里提著一個食盒。

那小廝見門開了，連忙垂手恭敬道：“大小姐，老爺吩咐小的送些安神湯和點心過來。老爺說……大小姐剛經歷大火，身子未愈，今日又受了驚嚇，讓您好生歇著，安心靜養，抄書的事……不必急于一時。”

這番話讓主仆二人都有些意外。

沐芷若走到門口，目光平靜地看著那小廝：“知道了，替我多謝父親關心。”

小廝將食盒遞給云雀，行了一禮，便匆匆退下了，仿佛不敢多留片刻。

云雀提著食盒關上門，打開一看，里面果然是一盅尚有余溫的湯品，聞著像是人參和茯苓的味道，旁邊還有幾塊精致的芙蓉糕，正是沐芷若平日里偶爾會吃的點心。

“小姐，這……”云雀有些不解，“老爺這是什么意思？是關心您，還是……”

沐芷若拿起一塊芙蓉糕，湊到鼻尖輕輕嗅了嗅，動作自然，隨即又放回盤中。

藥材無誤，點心……似乎也沒什么問題。

父親這突如其來的示好，究竟是真心關切，還是另有用意？是覺得今日處罰過重，想要安撫？還是因為她那番話起了作用，開始懷疑張曉蘭母女，所以用這種方式來試探她的反應？

沐芷若眸色深沉，望著食盒，一時沒有說話。

燭火跳躍，映著她清麗而沉靜的側臉，也映著這聽竹軒內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的局面。

“看來，”她輕聲開口，似是自語，又似對云雀說，“這盤棋，比我想象的，還要復雜一些。”

她轉身走回桌邊，拿起毛筆，鋪開宣紙。

既然父親讓她“不必急于一時”，那她便更不能急。

沐芷若靜坐在桌前，心中思緒翻涌。她輕輕蘸了墨，開始在宣紙上書寫女誡。每一個字都如同她心中的決心，字跡端正而有力。她知道，眼下的局勢并不簡單，張曉蘭母女的陰險伎倆，必然不會止步于此。

“小姐，您真的不擔心嗎？”云雀在旁邊小心翼翼地問，眼中滿是擔憂。

沐芷若微微一笑，放下筆，轉頭看向她：“擔心有什么用？我只需做好我自己，該來的，總會來。”

正當她說完，外面又傳來了一陣低語聲。沐芷若的眉頭微微一皺，心中警覺。她站起身，走到窗邊，透過窗簾的縫隙向外望去。只見院子里，張曉蘭和二小姐正低聲交談，臉上掛著陰險的笑容。

“小姐，她們在說什么？”云雀緊張地問。

“無妨，聽聽便是。”沐芷若淡淡道，心中卻暗自警惕。

“我聽說，沐芷若被禁足了，老爺還要她抄寫女誡，真是太可笑了。”張曉蘭的聲音透過窗戶傳來，帶著一絲得意。

“是啊，聽說她還想偷偷做些什么，真是天真。”二小姐冷笑著附和。

沐芷若的心中一緊，果然，她們心中早有算計。她暗自決定，絕不能讓她們得逞。

“小姐，我們要不要……”云雀還想說什么，卻被沐芷若打斷。

“去準備些東西，我有個主意。”沐芷若的眼中閃過一絲堅定的光芒。

不久后，云雀帶著幾樣藥材和工具回到了房間。沐芷若開始忙碌起來，她要趁機為自己準備一些小藥劑，以備不時之需。

夜色愈發深沉，聽竹軒內的燭光搖曳，映出沐芷若專注的神情。她的手法嫻熟，藥劑在她的掌控下逐漸成形。云雀在一旁默默注視，心中既敬佩又擔憂。

“小姐，您這到底是要做什么？”云雀忍不住問道。

沐芷若抬起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想讓她們知道，沐芷若并不是好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