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芷院內，海棠花影斜斜地落在窗欞上。

沐芷若端坐桌前，指尖捏著一枚白玉棋子，輕輕叩擊著棋盤，發出清脆的聲響。

邱師兄的身影再次悄然出現，聲音低沉：“師妹，張家那邊有動靜了。張曉蘭的兄長，張懷德，今日一早便備了帖子，遞進了幾處府邸，似乎在為張氏母女之事奔走。另外……李家那邊，也派人過來了。”

最后一句話，讓沐芷若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

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李家？”她抬起眼簾，清澈的眸子里不起波瀾，“來的是誰？”

“是李家的二管家，帶著幾分急切，直接求見老爺去了。”邱師兄補充道，“看樣子，來意不善。”

沐芷若唇角逸出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轉瞬即逝。

“知道了。繼續盯著。”她重新拿起一枚棋子，視線落在棋盤上，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精心布局的棋局。

張家想活動？李家坐不住了？

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

沐府，書房。

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沐鶴川坐在主位上，面色陰沉。

下方站著一個穿著體面，神情卻帶著幾分倨傲的中年男子，正是李家的二管家。

“沐老爺，”李二管家語氣還算客氣，但話語里的意思卻毫不含糊，“并非我李家不近人情。只是此次沐府出的事情，實在非同小可。那批藥材……唉，我家老爺和夫人聽聞后，憂心忡忡，徹夜難安啊。”

他頓了頓，觀察著沐鶴川的臉色，繼續說道：“這不僅關系到沐府的聲譽，更牽扯到兩家的顏面。尤其是……此事似乎還與二小姐有所牽連……”

沐鶴川手指用力地按在書案上，青筋微微凸起。

他自然明白李二管家的來意。李家這是對這門親事，動了疑慮！

“二管家言重了。”沐鶴川沉聲開口，“此事尚在調查之中，或有內情也未可知。我已經查到些線索，指向府中一個王姓管事，此人手腳不干凈，恐是有人利用二女名義，行不法之事。”

他試圖將事情往王管事身上引，希望能暫時穩住李家。

李二管家臉上露出一絲不以為然的表情，顯然對這個說法并不完全信服。

“沐老爺明察秋毫，自然能查個水落石出。只是……”他話鋒一轉，“這樁婚事，畢竟關系到我們大少爺和大小姐的終身幸福，也關乎兩家未來的關系。如今沐府內宅不寧，風波未平，我家老爺的意思是，此事……恐怕需要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沐鶴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的怒氣，“李管家，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沐老爺息怒。”李二管家微微躬身，態度卻依舊強硬，“我家老爺并非有退婚之意，只是覺得，眼下時機不妥。待沐府將此事徹底了結，還大小姐一個清凈安穩的環境，再談婚期不遲。這也是為了大小姐的名聲著想。”

話雖說得委婉，但“退婚”二字雖未出口，其意已昭然若揭。

這分明就是以“推遲”為名，行“觀望”之實。若是沐家處理不好，這門親事，隨時都可能告吹！

沐鶴川氣得胸膛起伏，臉色鐵青。

他沐家在京中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何時受過這等近乎羞辱的待遇！

可偏偏，他現在抓不到對方的錯處。沐府確實出了大事，李家以此為由要求推遲婚期，合情合理。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火氣：“李管家的意思，我明白了。此事，我會盡快給李家一個明確的交代。”

“如此甚好。”李二管家達到了目的，也不再多留，“那小的就先告辭了，還請沐老爺早日查明真相，我好回去向我家老爺復命。”

說完，他行了一禮，轉身離開了書房。

書房內，只剩下沐鶴川一人。

他猛地一拳砸在書案上，震得筆墨紙硯一陣跳動。

“欺人太甚！”他低吼道，額角青筋暴跳。

李家的態度，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臉上。

他原以為，犧牲一個王管事，就能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現在看來，遠遠不夠！

李家要的，不僅僅是一個替罪羊，更是要沐家徹底肅清內部，恢復聲譽。

否則，這門親事，危矣！

他的思緒飛轉，那個看似無害的賬冊，那個恰到好處出現的王管事……還有那個始終平靜無波的大女兒……

難道……這一切，都在她的算計之中？

這個念頭讓他背脊有些發涼。

若真是如此，這個從鄉下接回來的女兒，其心智城府，未免太過可怕！

他煩躁地站起身，在書房里來回踱步。

不行，不能讓事情發展到退婚那一步！

沐家丟不起這個人！

他必須盡快找到更有力的證據，將罪責徹底釘死在某個人身上，撇清沐芷光，穩住李家。

王管事……對，必須從王管事身上下手！

“來人！”他厲聲喊道。

一個管事匆匆跑了進來：“老爺有何吩咐？”

“立刻去查！把那個王管事給我盯緊了！查他歷年的賬目往來，查他所有接觸過的人，一絲一毫都不能放過！”沐鶴川的聲音帶著一股狠厲，“另外，去把大小姐叫來！”

……

清芷院。

沐芷若接到父親傳喚的消息時，正慢條斯理地用著午后的茶點。

侍女小心翼翼地稟報：“大小姐，老爺讓您去一趟書房。”

“嗯。”沐芷若放下茶盞，用帕子輕輕拭了拭唇角，站起身，“走吧。”

她的神情依舊淡然，仿佛只是去赴一個尋常的約會。

只有跟在她身后的邱師兄，能察覺到她平靜外表下，那暗流涌動的銳利。

李家果然出手了。

父親這是……要拿她去安撫李家？還是想從她這里，探尋更多關于王管事或者那本賬冊的“真相”？

無論是哪一種，都意味著，這盤棋，又落一子。

她緩步走向書房，心中已有計較。

退婚？

或許，這并非一件壞事。

至少，對于她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