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就這么偷偷的看著。
從這一個小洞里去看,倒是也能有種偷窺心理。
按照大明的規矩慣例。
這些能夠入文華內殿的官員,一般都是各部尚書侍郎等人,還有直屬各衙門的主要人物。
其余的一些官員,只是在有特招的時候才會進入,常規朝會他們還沒有資格。
這些東西,他都可以直接在原主的記憶里面撿個現成的。
古時候對于太子的教育,是非常重視的,各種老師,教導各種學問。
很多東西,他可以不理解,但小孩子記憶力好,很容易記下來。
現在到了應景的情況,他就都能理解了。
加之現在他有更多的見識,也就對此不再好奇,只想聽聽他們會說些什么。
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沒有。
當下的時局情況如何等等。
朱翊鈞的這些老師,會給他將朝廷的禮儀制度,各類經典,歷代朝政等,但對于當下時政一般不會說于他聽。
他以后想要多了解時政,就要多請教馮保、高拱等人,又或者徹底說服高儀,讓他每日講講時政。
這樣才能好好針砭時弊。
想及此處,他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大太監馮保。
見他恭敬的站著,絲毫不為剛才的事情有何擔憂之色。
他這么篤定小太監不會攀咬著他?
錦衣衛審理犯人那可是有一套的哦!
朱翊鈞不知道馮保是故作鎮定,其實心理慌得一批,還是真的胸有成竹,有萬分的把握。
不管如何,他自己現在要跳出來才行,不然萬一這個馮大太監一個耍渾,來一個水淹新君,那可就麻煩了。
因此,他決定此時此刻,得在兩邊斡旋了。
他偷偷的瞄了一眼屏風上面的小洞,又瞄了一眼馮保。
然后小心翼翼地走過來,拉著馮保的袖子扯了扯,想一個明知犯了錯的小孩子一樣,小聲道:“大伴,我不小心弄壞了屏風,沒事吧?”
沒事?
不小心?
你這小孩子還真會睜著眼睛說瞎話呢。
不過,馮保已經想好此事不便追究,也的確是件小事,等視朝結束,再換一個屏風就是了。
賬就算在他的頭上,東西嘛,找個匠人補一補,送給干兒子還能有個人情。
馮保半蹲下來,也小聲說道:“殿下,小聲別叫元輔他們聽到便是!”
馮保這樣做,外人看來就是一副他十分關愛朱翊鈞的樣子。
朱翊鈞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剛好借此話題,拉近彼此的關系。
此人目前還有用。
朱翊鈞也假裝害怕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說道:“還是大伴對我好,那個高拱才真是霸道蠻橫,動不動就拿父皇來壓我,剛才他拿眼睛瞪我,不得已,讓大伴來解釋,實在是委屈你了!”
小孩子嘛,童言無忌嘛,你怎么知道哪句真哪句假,剛才百官都在,朱翊鈞就是至高無上的君。
到了現在,他就成了一個擺設了。
等到視朝結束,回到后宮,他更是將變成一個小孩,任人擺布。
因此,他自然不能只考慮一方。
剛才自己在百官面前已經亮了相,也讓內閣三佬都有了一定的認知。
現在就要安撫安撫這馮保了。
讓他去和高拱他們斗好了,最好是斗得你死我活,到時候誰得利呢?
馮保是老油條子,一聽這話,當下就彎下腰,低著頭。
“殿下您這是折煞老奴了啊!”
他雖然嘴上這么說,但心里對于朱翊鈞還是起了較大的疑心,對于他們的變化很詫異。
敢罵自己,敢辱自己,還敢假意道歉讓自己和高拱去斗,如此機心怎么可能是一個十歲孩童的心思。
先前的他是什么樣,現在是什么樣。
這后面一定有什么人在暗中作怪,等著吧,等我找出來,一定將你抽筋剝皮,堆成肉泥!
他的陰狠在眼中一閃而過。
朱翊鈞還是裝著小孩子的樣子,表現出,我們是一伙的表情,湊在馮保身邊,看著高拱那邊,低聲耳語道:“大伴。
你放心,今日的委屈本宮都記著的。
等到登基后,定要給高拱點顏色看看!”
說罷,朱翊鈞還咬牙切齒地,面對高拱的方向,冷哼了一下。
赤子之心。
赤子之心啊。
馮保剛才還在想著朱翊鈞為何有這般變化,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教他,現在一見他如此在意自己。
馮保也是真的動了情了。
眼中竟然是泛起了淚花來。
太監這種身份的人,從進宮那一刻起就是被人白眼的存在,即便是到了他這個地位,他也清楚在這些文人士大夫心目中還是瞧不上他的。
可是,今天,這個十歲的太子,竟然真的如此關心于他。
他思緒一下子全部亂了。
淚水奪眶而出。
“殿下.....”
“老奴,謝殿下.....”
好嘛,這倒是讓朱翊鈞意外了,心說這瞬間變臉就能哭的能力,倒是比那些演員可要強上不知道多少倍了。
這哭得還特別真。
朱翊鈞不相信馮保是真動容了,馮保先前不相信朱翊鈞,此刻卻真的相信了。
就在他兩人在這真情假意的時候,殿內終于是開始議事了。
只見刑部尚書從袖子拿出了早準備好的奏疏,出列道:“下官這里有一起案子。
是湖廣那邊來的。
一名欽差太監,在地方看上一個男性伶人,意圖輕薄,引起現場混亂,慌亂中,踩斷了兩條腿。
地方府臺報于刑部,本部也與大理寺商議。
均不好裁定。”
他看向高拱及其余兩人,又看了一眼馮保。
接著道:“閣老,馮公公,你們看看,要不進行個會審,擬個規范,刑部也好走正式流程遞往中樞啊!”
現在他說出來是個人私自請教,走正式流程,到達中樞,那就不能在更改了,如有不妥,就當問罪了。
朱翊鈞在屏風后面,也看到了刑部尚書那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
太監,還是欽差,調戲一個男子伶人這就夠離譜了,太監連個蛋都沒有,他還有這心思?
還是在公眾地方,惹怒了眾人,致使的意外踩踏。
這太監可真是夠無恥的了。
這倒是讓他們不好辦了,即便這人不是個東西,可人家卻是欽差的身份。
刑部他們只得上報內閣了。
朱翊鈞看向了馮保。
馮保則早就知道了此事,有了應對的辦法,他往前移步,收斂心神,恢復了平靜狀態。
正色道:“此案所有情況,司禮監已經知悉,刑部依律處置即可!”
高拱也是接著指示刑部,依律處置。
聽到這,朱翊鈞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會不會這些上朝說出來的事情,其實他們已經早就通過氣了呢?
在朝堂上說出來,只不過是又演了一場戲而已。
十分有可能。
反正現在大明的朝堂,也不是那么好的。
想到這里,朱翊鈞知道他需要耳目,真正能夠洞察天下的耳目,這樣才能聽到真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