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黑的夜空寂無人聲，適才的聲響恍若隔世，竟讓她也生出幾分錯愕。

只是眼前濃黑的高大身影卻騙不了人。

郁容挽瞳孔微張，此刻的她被捂住嘴，什么聲音也發不出，只能驚恐地看向地面投出的欣長身影。

說實話，她沒認出此人的身影，可越發清晰的呼吸卻讓她下意識膽寒。

“不知娘娘深夜到此，有何目的？”

肩上被人狠狠拍了一掌，禁錮在臉上的力道陡然松懈，她被那道強勁的掌力帶得往前趔趄了幾步，待站定回眸之時，才看清眼前之人是誰。

“你……怎么會是……你！”

語氣從不可置信到逐漸絕望，郁容挽直覺一顆心都仿佛墜入了深淵。

然而對面之人卻絲毫不顧忌她的驚詫，只是朝著她慢慢走過來。

有尸體，橫亙在二人之間。

郁容挽聳著肩，身體止不住地發顫，任由心里已經喊了千百遍“快走”，可她此刻卻只覺得腳步有千斤重。

男人的身影漸漸逼近，她僵直地脖頸艱難地往后挪，妄想用龜縮的方式避過這場劫難。

可眼下卻早已經遲了。

男人冰涼的氣息噴薄在眼前，她看著那人從容地定住，隨后，一腳踹在那具尸體上面。

沉悶的鈍響讓她緊閉雙眼。

清冷月色勾勒出那人絕佳的身形，只見他肩膀微垂，迅速從地上撈起什么來。

寒鋒脆響從耳邊劃過，郁容挽聽到動靜想睜開眼看看，奈何下一刻，兩滴冰涼的液體徑直濺到她白嫩無暇的臉蛋上。

她以為是水，卻不是。

“看來陛下也覺得娘娘無用，交代的差事完不成，就派了這樣的蠢貨來繼續監視。”

偏殿的花窗外透進來股股寒風，風聲呼嘯著長驅直入，吹過女子顫抖著的軀體。

郁容挽終于在一抹月色的映照下看清了那人的臉。

帶著幾分冷冽、睥睨的直視，還有微微勾起的唇角，看起來像是玩世不恭的審度，此刻在那人的臉上卻是那樣的詭異協調。

她視線緩慢垂下，落在了那具尸體上。

一具男尸。

男人也察覺到了她的微妙動作，腳尖在那人胸口輕輕一勾，躺在地上的尸體便順勢倒向了皇后一側。

當那張已經蒼白的臉轉過來的時候，郁容挽嚇得呼吸一滯。

她迅速閉上了眼，脖頸僵得再也無法動彈。

“怎么，娘娘手上不曾沾染過人命？竟連死人都沒見過！”

對方的聲音太過鬼魅，又太過平靜無波。

可她撞見的，可是殺人現場。

“你怎么敢，在皇宮中殺人？”

垂在身前的手此刻也木訥地垂了下來，她把指甲深深陷進肉內，試圖通過這樣的法子來讓自己有所行動。

對面的人卻忽然朝她走近，郁容挽再次閉起了眼，就在她以為他要對自己動手之際，那人卻仿佛在繞著自己打轉。

“皇后寢宮我都敢闖，我還有何不敢？”此刻，郁容挽竟在他語氣里聽出了幾分自得。

這也值得驕傲？

“況且，是他們先找上門來的，怨不得我，我只是把他們引到了僻靜一點的地方比試比試罷了。”

說著，郁容挽再次聽到了他手中的利刃破風的聲音。

“只是南胤的人都太蠢材了，比試還未開始，他就死了。”

緊接著，耳邊傳來鋒利又癲狂得笑聲。

瘋了，他簡直瘋了。

郁容挽哪會想到自己夜探坤寧宮還能目擊案發現場。

真不知是幾輩子積得過失，竟讓她在此處又遇上了這位閻王。

只是聽他的話里的意思，像是皇帝派人監視他？

“想來我還真是命大，不僅沒死在娘娘手里，還沒死在陛下手里……”他的聲音越發低沉，人也已經站在了她身后。

郁容挽后背一陣陣發涼，從腳底蔓延來的森寒仿佛來自十八層地獄。

“如何呢？世子怎么不說了？”

末了，她壯著膽子接了一句，卻在下一刻，感覺到了那把鋒利無比的兇器，橫在了自己肩頭。

冰涼的刀刃挨著她的脖頸，失之毫厘，都能瞬間要了她的性命。

“可惜，讓娘娘撞見了我殺人，在下是留娘娘不得了。”說著他語氣忽急轉直下，徒添幾分悲傷戚然。

“沒想到如此嬌花竟要命喪我之手，看來我還要到法雨寺找大師好好清洗我的罪孽……”

話音剛落，橫刀的男子迅速收斂了情緒，一雙深邃黝黑的眸子在月色照耀下陰鷙又冷漠。

察覺到殺意起的那一刻，郁容挽內心閃過了許多事。

她是如何和這個嗜血少年扯上關聯的？

命？

沒錯，她當時對他起了殺心，沒曾想不到半月，角色對調，如今倒是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任由宰割。

可老天既給了她機會重來，她絕不能就此放棄。

“皇后娘娘，您好走！”

“——等等。”

急迫的聲音打亂了此間的寧靜，韓野的心在那一剎仿佛受到了召喚般，竟鬼使神差地放下了那把染著鮮血的刀。

風卷殘云，把僅剩的月光打包進了濃黑里。

少年覺察到，一道銳利的目光，也在窺伺自己。

“今夜之事，我自會替世子想辦法，此人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可他是何時死的，又是被何人害死的……”

郁容挽深吸一口氣，與此同時，被禁錮住的雙腳得到解救，終于能動彈，她緩緩走向一邊，與那人相背而立。

“本宮和世子，都無從得知。”

話音剛落，外頭忽響起了叩門聲。

刻意壓低的窸窣男聲在夜色里顯得格外清晰，透過層層破敗的墻，極具穿破力。

“娘娘可知自己在說什么？”

韓野臉上的笑容不由濃烈了幾分，似乎取決于她對求生的欲望。

看著那晦暗不明的笑容，郁容挽竟鬼使神差地覺得，眼前此人仿佛是閻王派來監視自己的鬼差，一雙剝皮拆骨眼似乎能將人活活生刮。

能聽得出，李琨泰已經無甚耐心，適才喊她的語氣中增添了幾分恐慌，郁容挽強裝鎮定地拍了拍肩上的灰，遂開口:“我可以替世子擺脫陛下的眼線，可眼下本宮亦需要世子的協助。”

她這番說辭不拖泥帶水，讓人聽來只覺心曠神怡。

郁容挽惴惴喘息，雙眸已經染上了一層水霧。

韓野沒應聲，抱臂站在原地，眼神赤裸裸地將那人從頭到腳看了個遍。

半晌，忽笑了出來。

“若我不答應呢？”

“——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