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歸雁回到老馬倌的小屋,乍一進屋有些不習慣,屋內太暖和了,冰涼的身子如針扎般的疼。
老馬倌坐在那個黑漆漆的小桌前喝酒,最近他喝的有些多,因為南歸雁回來不光帶回了所有他列的易容材料,還帶了他愛喝的酒,以及佐酒的花生。
炸得油光紅亮的花生米多少年都沒吃過了,那香味在嘴里不用口酒送,他都不舍得咽下。
看到他進屋,老馬倌本來醉得迷離的雙眼一下子瞪圓,朝他問道:“讓你調的色,可調會了?易容的第一步就是調出合適顏色供自己喬裝,有原料就用,沒有原料要學會就地取材,靈活運用,這些都是最基本的東西,且有的練,別想著偷懶?!?
“嗯?!蹦蠚w雁輕哼一聲。
老馬倌問話的腔調像足了師傅,有一個瞬間讓他覺得又回到了九陽山。自己五歲上山學藝,整整十年與師傅和眾師兄們朝夕相處,感情濃厚,現在離開快一年時間,還真是想他們。
南歸雁坐到火盆旁,雙臂抱膝,想起往日與師兄們的打打鬧鬧,心中難過,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老馬倌看他一眼,撓撓耳邊的亂發,大概覺得自己太嚴厲,遂輕聲問道:“出去被人欺負了?”
見他搖頭,又問道:“沒給你立功,委屈了?”
又搖頭。
“那...想家了?”見他不動,心中了然,勸道:“軍營里有人五年沒回過家,也有十年沒回過家的,回去后媳婦以為他死了,早已改嫁。”
“你剛來軍營不足一年,路長著呢,只有把這里當家,才能不想家,明白嗎?”
“嗯?!蹦蠚w雁又應一聲。
“你知不知道,咱們的云麾將軍自入軍營就沒回過家,八年間不曾回去看看爹娘,連家里給他娶的新婦,他也不曾看過一眼?!?
老馬倌平日話不多,喝酒后經常陷入沉思,像是在回憶往昔,只有這時候臉上會流露出些許笑容。
今日看小馬倌有些念家,想起自己逝去的孩子若是還在也該這般大了,便沒話找話的哄他。
酒余飯后人們最喜歡聊的就是八卦,老馬倌深諳此道,直接把云麾將軍的八卦給扯了出來。
“我們這位云麾將軍家世顯赫,家族親戚都是皇親國戚,非常人能及。父親乃是當朝忠靖候易國忠,母親易氏乃皇太后外甥女、太常寺卿王國安的嫡長女,祖父易中天任護國大將軍,祖母寧雅公主、太上皇的親妹妹,這些貴人每一個都是尋常人所不能及的,卻全都是他的至親。
云麾將軍幼年便入宮與眾皇子一同讀書、習武,回到府中又有護國大將軍親自指點武藝、兵書,在滿是紈绔子弟的京城早已是鳳毛麟角。
這樣一位名門望族,且出類拔翠的人中龍鳳,自然被京城中家有貴女的門第熱捧,說媒的人不斷,個個都想和忠靖候府做親家。
偏他誰也不滿意,這讓他母親甚是為難,京中慢慢有傳言,說他自伺才高八斗,眼高于頂不把京中貴女放入眼中。
為此,他母親易氏去皇家寺廟為他姻緣求得一簽,簽中有詩一首:“錦衣玉食生侯門,父母癡愛玉臨成。半生戎馬功蓋世,三花聚頂了一生?!?
他母親不解其意,去找寺院方丈解惑,方丈只說了四個字:順其自然。
這讓易氏極為不滿,自古兒女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有不聞不問順其自然的,若讓那低楣小戶的女子嫁入侯府,那便失了侯府的顏面。
易氏回府后與云麾將軍的祖母一同為他定下一門婚事,女子是鴻臚寺卿張書越嫡女,閨名張鈺靜,自幼知書達禮,品貌兼優,兩家倒也門當戶對,皇子結親也不過如此。
這樣的兩個京城貴族結親,不知羨煞多少人。
只是,事主易云軒不同意,在府中鬧得不可開交,距婚禮三天前悄悄離家出走,隱藏身份征兵入伍,時年一十五歲。
他那從小學的兵書,練的武藝在軍營很快被重用,小小年紀便一路升遷,從一個普通兵丁升到現在西北軍云麾大將軍,不過用了五年時間。
這五年他從不炫耀自己身世,跟普通士兵同吃同住,沖鋒陷陣,奮勇殺敵,在西北軍中積累了很高的威望。
只到三年前升任將軍,侯府方知道他的行蹤,雖然心疼掌上明珠在軍營受苦,礙于他的倔強脾氣,也就隨了他去。”
“那他與那女子成親了嗎?”南歸雁接口問道,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八卦的問這個與自己毫不相關的問題。
“自然是成親了。他離家出走后,侯府不想耽擱張小姐的大好青春,有了退婚想法,為了女方的名聲著想,便讓女方提出退親。
怎奈鴻臚寺卿堅絕不同意,并在同年將女兒嫁入侯府,同只雞拜堂成了親。從此這位少夫人就在侯府生活,替云麾將軍侍奉幾位長輩。”
南歸雁點點頭,這位云麾將軍的傳言可不少,在他耳中的云麾將軍簡直就是一個殺人魔頭。
說他鐵石心腸,冷面獸心,殺人如麻,稍不如意就血濺當場,長年不回家就為了能天天殺人,一天不殺人手癢的難受,吃不下睡不著。
這樣一個嗜血如命的人,如果回去看新婦,怕是會把那位鴻臚寺卿的貴女吃了吧。
“還有什么想問的,你盡管問,老漢我今日高興,都告訴你。”打開了話匣子的老馬倌興趣有些高,有了傾訴的興頭。
不料南歸雁的問題差點讓他嗆得畢過氣去,“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咳咳咳...”老馬倌抹了一把嗆得通紅的臉,瞪著眼避重就輕的呲道:“我在軍中一輩子,有啥是我不知道的?老漢我的眼睛一生閱人無數,看一眼就能知道個八九不離十來,一只蚊子從我眼前飛過,我都能分出個公母,那怕是金夷國皇宮內室...只要是我想知道的,都能知道,這有何難...”
這番夸大其詞的話語,南歸雁不以為然,一笑帶過。
素不知,老馬倌的話句句屬實,他語中的那位指點云麾將軍武藝、兵書的護國大將軍易中天,曾是他無話不談的摯友。云麾將軍還在幼年時,曾騎過他的脖子。
老友的家事,他又怎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