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漫無目的地在在BJ街頭,一天沒吃飯餓得他犯了胃病,好在他的胃病并不是很嚴重。久病成醫,他知道自己只是犯了胃酸,胃部泛起一陣陣的刺痛。他有吃點飯的必要,在馬路邊買了根烤玉米啃了起來。
海子邊走邊吃,一路留心每個路過的店面,但凡哪個店面張貼了什么招聘海報,他都會多看上幾眼。小心翼翼地從招聘海報跟前走過,放緩腳步打量起來。為了不讓別人知道自己是來看招聘信息的,他瞄上一眼便會匆匆離去。
路過一個蛋糕店,海子看到蛋糕店玻璃門上張貼的一張招聘海報,隨后收了手里的玉米裝進口袋,往里頭走了進去。
一個戴了口罩,頭頂白帽子的服務員走了過來。問道:
“先生,需要買點蛋糕嗎?”
面對笑臉相迎的服務員小哥,海子的心怦怦亂跳起來。他心跳加速,脖子和臉頰燒紅起來。剛想要說什么求職的話來,但嘴里說出的卻是“有那種便宜的小蛋糕嗎?給小孩子的那種。”
“有呢,先生。你是要給小女孩吃的,還是小男孩呢?”服務員微笑著說。
“嗯……給小男孩買的。”海子不好意思地說著,說完心跳平和了很多。
他本想說“你們店里還需要招人嗎”之類的話,卻放不下自己的臉面來。
“你家男孩幾歲了?我給他寫上生日祝福。”這位年輕的服務員客氣地說著,比了個手,示意海子往蛋糕柜那邊。
海子不情愿地跟了上去,在服務員身后說:
“不需要寫什么的,只需要一個便宜的糕點就好了。”
服務員仍自顧自地走到蛋糕柜前,里頭都是各色各樣的蛋糕,有單層的,還有好幾層的。價格牌就排在蛋糕前,貴得嚇人。
“我要不了這么大的,這太大了。我要的是小蛋撻的那種,按斤賣的那種。”海子不好意思地說著,想要轉身離開。
“那我們店沒有,我們這兒是專門定制蛋糕的。”
“那就算了。”沒等白帽子小哥轉過身來,海子提著行李匆匆走出了蛋糕店。
只聽見身后傳來:
“有病吧!這人……”
這讓海子頓感羞辱,他加快了腳步,拐了一個彎才放慢了腳步。
這倒不是海子第一次求職了,也并非他第一次說不出話來,每每到了關鍵時刻,他總會揶揄,說一些口是心非的話來。
上大學的后的第一個五一假期,海子生了什么興致,要去做兼職,跑了幾個餐館應聘服務員無果后,他索性去幫人發傳單。在人來人往的大馬路邊,他硬是沒發出幾張傳單來,他的手沒有什么氣力將傳單遞到一個陌生人跟前,他徑直走到一個垃圾桶,將傳單往垃圾桶里一扔回到了宿舍。
那是海子頭一次想通過自己的勞動去找點錢,卻往往掛不住臉敗下陣來。他天生沒什么耐心將什么紙片一個個發到陌生人的手里去,他簡直受夠了陌生人面無表情的嘴臉,相比于陌生人,他更瞧不起黑心老板的那幾個臭錢。在海子的世界里,商人無非是多了幾個臭錢的流氓罷了。他不屑與這種寡廉恥少原則的人打交道,他們都是騎著驢的人,卻從未正眼看過自己的驢兒,在他們眼中人只是賺錢的工具,是自己飛黃騰達的墊腳石。
海子仍在大街小巷尋找招聘信息,他雖精疲力盡,卻也沒停下自己的腳步來。他始終堅信,憑借他的學歷自己不可能在BJ城找不到工作。
說到大城市,這工作機會都是多,海子往前走著,確有很多商店都貼了招聘海報,但他一時半會兒還拉不下臉去。看到招聘海報就立馬走進店里詢問,這對海子來說是求職中最大的困難。
一晃天也黑了下來,城市的燈火又亮堂起來。在找工作的時間里,海子早已經忘了自己是來找一個女人問些話的目的。眼下他已經沒什么錢來吃住了,找到什么活兒干已經成了他最為緊要的事情。
海子走到一家超市門口,很快有兩個年輕的女孩走了過來,湊到門口張貼的招聘海報前看了起來。海子不好意思地向兩個女孩問:
“你們是找工作的嗎?”
那兩個女孩看了海子一眼說:
“對,想找個工作干干。”
“你們是剛來BJ的嗎?”海子問。
“剛下火車不久,想四處轉轉,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其中一個矮個子的女孩說了起來。
兩個女孩看了看招聘海報便走進了超市,等她兩一走,海子湊近招聘海報看了看。上面寫的都是有經驗者優先考慮,且只要女的。
這收銀員的工作,海子想都沒想過,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在首都的街頭找工作,他也從未想過自己竟然逼著自己找一個隨便什么活兒,只要能解決吃住問題,哪怕是端茶倒水,他也是毫無在乎的。他已經沒什么錢用來吃住了。
海子本以為自己能輕輕松松找到什么體面的工作,在辦公室敲打什么文件,眼下的他開始懷念起自己剛丟失的工作,只需要待在研究所做自己的什么研究,每個月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小錢解決溫飽。想到生活竟然會和他開這樣的玩笑,面對這種玩笑,喜歡對著鏡子假笑的海子再也笑不出來。
掏出手機,海子給家里打起了電話。
“爸,我剛到BJ,生活費不夠了。”
“你還是回家來吧!工作的事情以后再說。”電話另一頭傳來海子父親的聲音。
“我還是先找找,過段時間要是找不到合適的,我再回去。放心吧!不會找不到的。”海子低聲說了起來。
很快,海子掛斷了電話,點開手機,領了他父親轉來的錢。
領了錢,海子心里空落落的,卻也生了幾分安全感,至少不需要擔心接下來的幾天沒地方住。
海子忽而意識到要拉下臉趕緊找個活兒干的決心,他不再留意什么招聘海報的事情,忙著去找個便宜的賓館,等著去賓館里看看求職網上有什么好一些的工作。
幾經周折,海子找了一個自己能接受的便宜旅社,買了一桶泡面住了下來。
第二天一起,海子便接到信息,他應聘的工廠讓他過去面試。他退了房,跟著手機導航,步行換公交,公交轉地鐵,兜兜轉轉來到了面試地點。他本想著憑借自己的學歷,自己可以成為辦公室的什么文員,幾張表填下來,得知要穿著什么無塵服去操作機床,海子心生不快,索性提著自己的行李下了電梯。
面試無果,海子心灰意冷,他想著送快遞或許能來一些塊錢,便四處投放簡歷,希望能收到面試邀請。
果不其然,很多外賣餐飲店打爆了他的電話。海子挑了一個高工資的送菜崗位的前去應聘。他只是跟著導航走,完全低估了BJ的大,花了幾個小時,海子終于到了面試的地方。
這送菜的工作,海子倒也是第一次在現實中接觸,這是一個中型的冷庫,專門為四周的餐飲店配送各類鮮菜,忙得不可開交。
左拐右拐,海子到了配送點面試。他仍舊是背著自己的書包,手提兩個袋子,一臉疲憊,頭帶一頂紅色鴨舌帽。
海子走進冷庫,這是他頭一次見到冷庫,里頭都是大鐵架做成的保鮮柜,保鮮柜里頭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果蔬鮮肉,不停員工在柜子前挑揀著菜蔬,將裝好的菜蔬提到電子秤上稱重。那里頭忙碌的人大多是女性,從事的都是挑揀的工作。
倉庫門口停了很多電瓶車,車上全是騎車送貨的男人,一律地戴著頭盔,將耳機插入自己的耳朵里,這便是海子聽說過的騎手。他們熟練地將貨物塞進自己的車籃子里、腳踏板上,用最快的速度將一單單的貨物送往目的地。他們在等自己的貨物下單,將電瓶車停在倉庫門口,都坐在電瓶車上玩著手機,查看自己的訂單信息,偶爾也有人跳下自己的電瓶車在倉庫門口的一個拐角里抽著煙。后來海子知道,那個角落是攝像頭的死角,都在躲避著監控,倉庫有個規矩,上班期間不能在倉庫外抽煙,倘若發現是要被扣工資的。
海子提著行李走進倉庫,一個在電腦前玩手機的男青年走了出來。
“你就是應聘的海先生嗎?”男青年問。
“是的!”海子回答。
“請問先生,你以前有過類似的工作經驗嗎?”
“沒有,我以前是搞研究的。”海子放了行李認真地回答著男青年的問題。
“那就是說沒有這方面的工作經驗?”男青年說著,好像生了什么難處,表情變得難為情起來。
“我怕你受不了這個工作,沒做幾天便跑了,我們還要從新招人!很多年輕人干不了這個活兒,隔三差五就有人跑路。海先生,要不你好好考慮一下。我好給你安排住宿,辦理入職手續。”男青年說完靠在自己的椅子上,舒了一口氣。
“我先考慮考慮。”說完,海子便出了倉庫。走到那幫在電瓶車上玩手機的人跟前。
“你們做這個工作多久了?”海子問了起來。
有的說剛來不久,也有的說好幾個月了。那幫人隨口一說便又低頭玩手機來。倘若自己的要送的包裹被倉庫里的一個女人拎出來,他們會將電瓶車開到倉庫門口,把包裹裝進籃子里,飛快地從倉庫門口溜去了。
海子躲到角落里抽起了煙,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勝任這份工作,內心沒有一個數。那些騎著電瓶車的騎手開開回回地忙個不停,只有海子在一旁的角落里抽著閑煙,他們每跑一趟就會掙到錢,而自己卻在角落里無所事事。這么大的城,但他沒想好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來BJ已經快一個禮拜了,他一直在忙著找工作,卻也顆粒無收。
不久,倉庫里管事的男青年走了出來,看他猶豫不決,便讓另一個男員工用電瓶車載海子去宿舍看看再做決定。
海子二話不說提著行李坐在電驢后座去了宿舍,宿舍在七樓,是一棟老的單元房,推開宿舍門,里頭擺滿了上下鋪的大鐵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雜物,光線異常黑暗,廁所敞開門,顯得異常的小。地板上的瓷磚失去了原本的顏色來,床鋪下方橫七豎八地扔著幾雙拖鞋,很多煙頭就乖乖地躺在地板上,這不像是人居住的地方。一進宿舍海子便生了不舒服,他上了個廁所,隨后跟著那名員工下了樓。男員工還不吝嗇地教他怎么租賃電瓶車以及給電瓶車換電池之類的知識,海子卻也沒什么興致聽,他失望地回到倉庫門口。
海子抽著煙,想著自己騎著電動車給什么客戶送什么海鮮,卻不料在一個十字路口撞上了一輛豪華的轎車,在迫不得已的時候,他不情愿地給不依不饒的車主磕頭認錯,卻無法賠償車主的損失。想到此,海子由衷地祝福眼前這幫騎著電動車送菜的騎手們,希望不讓這恐怖的想象發生在他們身上。海子默默地送完祝福,拎著自己的行李離開了鮮蔬配送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