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無邪和任采薇兩人又趕來了兩日路,一路上,沒了追兵。
爬過這個山坡,下面有一個鎮子,思無邪打算買兩匹馬。
只是還沒下山坡,思無邪便遠遠地看見一群衣裳各異的人從鎮子里出來。
思無邪馬上蹲下,觀察著那群人。
他認得他們的服飾,武林各派幾乎都來了,有的派出一人,有的派出二人、三人。
這就是云桀所說的大部隊吧,兩人走的小路,而他們走的官道,讓他們趕在前面了。
任采薇蹲在思無邪身后,冷諷中又帶一絲委屈,“這已經是第三波人了,我生父是什么十惡不赦的人嗎?為什么江湖人要這樣對我,緊追不舍,除之而后快!”
風刀霜劍嚴相逼。
任采薇垂下眼眸,她在想有的時候很想下去痛痛快快打一場,魚死網破就魚死網破。
思無邪沉默了一瞬,才說道:“我爹說過,教主是個與世無爭的人,不喜歡打打殺殺,更喜歡世間的風花雪月。”
“別說他沒有危害過武林了,他甚至沒出過西蜀,武林中人幾乎沒人知道畫魂教教主長什么樣子。但是因為他是畫魂教中人,就注定被江湖人厭惡。你也一樣,我也一樣。”
任采薇沉默,思無邪拍了拍任采薇的頭,“走啦,既然他們已經堵在這里了,我們就不從這個鎮子過了。”
“那我們從哪過?”任采薇抬頭問。
只見思無邪手一抬,指著側邊連綿的群山,“那兒!”
然后,思無邪帶著任采薇,又一次翻山越嶺,山里沒有追兵,空氣還很好,就是路途遙遠了很多。
山中沒有糧食,吃的是野果野菜、山雞溪魚。
野獸不多見,偶遇一兩頭野豬,可是蛇較多。
所以任采薇夜里睡覺,常常夢到被蛇咬而瞬間驚醒。
反觀思無邪,他睡得倒是很踏實。
任采薇在想總有一天她會被蛇咬,可是到最后她沒被蛇咬,是那個睡得踏實的思無邪被蛇咬了。
那日清晨,任采薇又一次被驚醒,睜開眼起來,就看見不遠處,一條青蛇正盤桓在思無邪腳邊。
而思無邪還睡得像頭豬一樣。
任采薇不知道怎么辦,她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拔劍,刺蛇。
任采薇劍落同時,那青蛇垂死前還咬了一口思無邪。
思無邪痛醒,睜開眼就看見腳邊被劈成兩段的蛇,還有站在不遠處一臉擔憂看著他的任采薇。
思無邪還安慰任采薇,“放心,馬上放血驅毒。”
他邊說邊脫掉靴子,拉起褲腿,只見小腿肚那兒有兩個森然的牙洞,帶著血絲。
思無邪擰著眉,忍著痛,拔出匕首,在傷口處劃了一道口子,讓血流得快些。
任采薇已走近,從中衣撕下一條布條,忙給思無邪綁在傷口上方。
思無邪摸了一遍口袋,帶來的藥要不是用完了就是打斗時丟了,竟然沒能找出一瓶能解毒的藥。
任采薇拿起包袱,蹲在思無邪面前,要背他。
“走,我背你,你不是說前方有個鎮子嗎?離涼城最近那個鎮子,我們去那給你找大夫解毒。”
“不要!我們直接去涼城,我弟在涼城接應我們。”思無邪說著自己站了起來。
任采薇瞥了一眼地上,綠的燦爛的蛇,“這是毒蛇!”
思無邪自己走了起來,越過任采薇。
任采薇只好跟上,扶著思無邪走。
“我背你吧。”
“我比你高那么多,重那么多,這不得壓死你。”
“那我們去前面鎮子找大夫,不得商量,就這樣辦!”
任采薇一手扶著思無邪,一手握著劍,撐開前路的叢林,帶思無邪去鎮子。
*
半個時辰后,任采薇和思無邪兩人才走出山路,到了平路上。
任采薇從思無邪身上拿了碎銀,同路旁的村民買了一輛牛車。
她把思無邪安置在牛車上,趕去鎮子。
上次是思無邪用牛車帶著她走,這次是她用牛車帶著思無邪走。
思無邪趴在牛車上,指揮著任采薇趕牛車。
進入鎮子東邊大街時,路邊小攤吃著飯的一人青年男子。他看見了任采薇,一驚,而后丟下飯碗,忙往西大街去了。
半個時辰后,他又回來,去到全鎮最大的那間客棧,敲開了一間房門,開門的人正是宋允。
而另一邊,任采薇帶著思無邪,尋到了醫館,給思無邪祛了毒,拿了藥。
任采薇不敢多逗留,帶著思無邪往西大街出了鎮子。
西面再去,就是涼城了,思無邪說那里有人接應他們。
但是,一切太過順利,讓任采薇更擔心了。
剛出了鎮子,任采薇又遇到了剛才在路邊小攤吃飯的青年男子。他看了一眼任采薇,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任采薇卻一驚,她在想,他們在前面埋伏好,等著她和思無邪?
果然,出了鎮子不到一里路左右,鴉雀無聲的路上,突然竄出一幫人。
任采薇認得,是宋允帶著的那幫像殺手的人。
但,此時不見宋允。
任采薇拔劍,思無邪也拔劍。
一言不發,雙方就打了起來。
那些殺手直攻任采薇,思無邪在旁阻撓,他們才開始夾擊思無邪,打算殺了思無邪再殺任采薇。
任采薇覺得宋允對她沒有那么大的仇恨,這些殺手多半是鶴山派來的吧。
她想到這里,心沒寒,反而氣焰更盛了。
他們要她死,她偏要好好活下去!
任采薇身上掛了彩,只是對方也沒好到那里去。
刀光劍影,血濺三尺,修羅地獄。
任采薇回頭看了一眼思無邪,他余毒還沒除,又被夾攻,此時有些撐不住了。
他一身黑衣看不出哪里受傷了,只是濕淋淋的,必定傷得不輕。
任采薇靠近思無邪,帶著思無邪往山上走。
后面還有幾個受重傷的殺手在追,不是問題。
但是,鎮子方向,又來了一群人。
為首的是宋允,正是各個門派的那個隊伍。
任采薇一眼就看見了云桀,而后看見了鶴山弟子,是那幾張熟悉的面孔,其中有鶴頂峰的貝小染。
任采薇冷眼看了一下后,帶思無邪直奔山林。
山里躲避遮掩多,可以尋個藏身之處。
思無邪有氣無力,“這次是我拖你后腿了,你先走,別管我了!”
“說什么大傻話,我們兩個都要好好的。”任采薇堅定道。
任采薇把思無邪安置在一草叢里,便忙給他包扎。
任采薇解開思無邪的衣裳,才發現他身上十來道傷口,有兩道深的傷口在腹背,還涌著血。
任采薇微顫著手,趕緊撕下中衣,給思無邪按壓、包扎止血。
思無邪閉著眼睛,眉頭擰得老高,痛的出了一身汗,就是一聲不哼。
任采薇包扎好思無邪后,滿手是血,她放松跌坐在思無邪身旁。
她看著思無邪昏睡過去,但人沒事了,身心都放松了。
此時,她才覺得自己的傷口也火辣辣的痛。
任采薇便開始給自己簡單包扎了一下,包扎好了,她想著要給思無邪尋點草藥才行。
于是,任采薇用周圍的枯草遮掩住思無邪,自己則帶上劍悄悄去挖點止血止痛的草藥。
任采薇走出十來步后,忽看見前方斜坡有個青年男子,他正看著自己。
任采薇握緊劍,沒敢回頭,怕這么一個動作會暴露身后的思無邪。
任采薇向另一邊走去,她聽見了那青年男子身后有說話聲,越來越近了。
而想不到的是,那青年男子不但沒追殺他,反而走出了這片遮掩叢林。
任采薇頓住腳步,蹲在雜草叢里,聽得外面說話聲起。
“禹狄兄,那邊有嗎?”
“沒有,我們往前去看看吧。”
“好。”
任采薇清晰地聽見那個叫禹狄的青年男子,欺瞞了同伴,就這樣放了她。
任采薇蹲在原地片刻,等人聲遠了,她才站起來,然后她看見了那個叫禹狄的男子扒開草叢折回來了。
任采薇立即問道:“為什么放了我?”
“你還記得穆氏山莊的穆花映吧?”禹狄說道,“我是穆師妹的大師兄禹狄,師妹說她相信你,你不會殺你師兄。況且你于她有恩,讓我遇著你時,要悄悄放水。”
任采薇一震,云凌,穆花映,原來他們都還記著!
任采薇朝禹狄深深作一揖,道:“謝謝禹公子,也代我謝謝穆姑娘!”
禹狄也朝她還了一禮,說道:“大部隊要繼續往前追,你們不妨多呆兩天,避免碰上。”
禹狄說完,抱拳告別了,“我要走了,你們保重!”
“好,不勝感激!”任采薇答道,目送禹狄離去。
*
后來,任采薇找草藥,找水源,順便找個山洞,她決定住進山洞養兩日傷再去涼城。
思無邪受傷了不好趕路,萬一再遇到追兵,她恐應付不來。
任采薇一路挖了十幾種草藥,她從前跟師父也學了一些醫術,雖是皮毛,卻也想不到有一日在逃命路上派上了用場。
任采薇按草藥功效分成三份,把效力最好的搗碎給思無邪最重的傷口敷上。
依次給思無邪身上的傷口上了藥后,只剩下一點藥碎。
任采薇最后才給自己的傷口也敷上了藥。
做完這一切,任采薇才敢搬動思無邪。
她已尋到一處近水源的小山洞,她現在正要把思無邪搬到那里去。
思無邪還昏迷著,任采薇不想強行喚醒思無邪。
所以,她自己一個人,把兩把劍綁好背在背上。
然后,她兩手抱著思無邪腋下,一步一步拖著思無邪走。
黃昏,夕陽斜打在山林里,斑駁陸離。
任采薇艱難地拖著思無邪,一步一步往后踩著夕陽光,去山洞。
她累得一頭大汗,抬手擦汗間,忽看見前面,來路處有一人。
那是個穿著一身灰衣的精神小伙,背著包袱,愣愣地看著她,完全沒有攻擊性。
任采薇只覺得他很眼熟,在哪里見過的。
任采薇思索間,那小伙已快步跑來,他一臉驚喜,笑著喊:“任姐姐!”
任采薇看著熟悉的笑容,想起來了,是毛二,雙閣山遇到的毛二。
“小二子!”任采薇脫口而出,沒有半分戒備。
“任姐姐,我幫你!”毛二跑近后,馬上幫任采薇一起抬著思無邪。
任采薇卻沒有動,她看著毛二問:“你也是來追殺我的嗎?”
“任姐姐放心,我不是!”毛二看著任采薇忙搖頭說道。
任采薇看著毛二干凈的眼睛,遂抬起思無邪,帶著毛二走向山洞。
毛二才細細道來,“我跟他們自然不是一道的,但任姐姐有難,我總不能什么也不干!于是,我便跟著來了。”
“初次闖蕩江湖,就被任姐姐和任大哥救了,那日相處下來,任姐姐和任大哥那么要好,我相信任姐姐不會殺任大哥的!”
“至于出身,那不是你的錯,任姐姐你是個好人,不應該被出身定罪的。”
任采薇沉默片刻,她在想毛二都會這樣想,掌門卻永遠不會。
她是魔教血脈,即便沒做過壞事,掌門眼里也容不下了。
“謝謝你,毛二。”任采薇認真答道。
毛二覺得氣氛有點哀傷,忙轉開話題。
“南宮公子和祁小姐兩人要成親了,婚期在即,家里看的緊來不了,猜到我要來,特意拜托我,如果可以的話,助一助你。”
“我一屆江湖散客,武功不及他們大門大派的,跟不上他們大部隊。這樣很好,意外中反而尋找了任姐姐!”
毛二越說語氣越輕快,任采薇也甩去那份沉重,說道。
“謝謝小二子,也請你回頭代我謝謝他們,祝福他們。”
“嗯!一定!”毛二點頭應道。
兩人果然快,說話間已經快到了山洞了。
兩人在山洞附近尋了些干草,把思無邪安置在鋪著干草的地上。
山洞不遠處有水源,任采薇弄來水,喂給了思無邪。
毛二也幫忙照顧思無邪,他給思無邪清潔了一遍身體,還拿自己包袱里的干凈衣裳給思無邪換上了。
任采薇在此期間則去摘野果,作為他們的晚飯。
任采薇回來了,毛二也已經給思無邪換上干凈的衣裳了,并生了一堆火,火堆旁還有一堆柴,夠燒一晚了。
任采薇感激地看了毛二一眼,他真的幫了很多忙。
而毛二等任采薇回來了,才問:“任姐姐,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我準備待幾日,再出發。”任采薇如實說道。
“那好,那我明天再來看你們!”
“你別來了,萬一被人看見你跟我們待在一起,會針對你的。”
毛二自己一人,勢單力薄,被人說是勾結魔教,就萬劫不復了。
任采薇又說:“你已經做得夠多了,不要再冒險了。”
“我先走了。”毛二沒有正面回應任采薇,他走了。
任采薇自己吃了一些果子,然后把洗干凈的果子放在思無邪身側,等他醒來餓了可以吃。
之后她再從口袋里翻出兩瓶藥,來給思無邪被毒蛇咬傷的傷口上藥。
鎮子外打斗時,藥丟了大半,還剩兩小瓶藥,一瓶藥粉敷傷口的,一瓶吃的。
任采薇給思無邪上完藥后,便坐在火堆邊,守著思無邪,等他醒來,不敢睡。
光火閃爍,也不知等了多久,思無邪終于醒來了。
他打量著山洞,問道:“是不是有其他人來過,迷迷糊糊中,好像聽見你們在說話。”
任采薇見思無邪醒了,終于放下心來,她答道:“從前結識的一位江湖朋友,是他給你換了干凈的衣裳,還拾來一些柴火,生了火。”
她走過去,半扶著思無邪,給他喂了藥,還讓他喝了水和吃了一些野果。
思無邪知道任采薇擔心,扯著嘴角笑著安慰任采薇,“放心,我年輕,很快就恢復了。”
“你先休息,明早我再去給你采藥,再給你打幾條魚補補,那邊有山溪。”任采薇邊說邊往火堆里加了柴,“我們待幾天再趕路,你先養好傷。”
她怕思無邪冷。
“那敢情好。”思無邪便笑著躺下了。
其實,他身上很痛,他不說。
思無邪整個人很累很困,很快就又睡了過去。
任采薇見思無邪睡了,這才躺在火堆旁的干草上,淺淺睡去。
*
次日一大早,任采薇便起了,她要去給思無邪找草藥和吃的。
餓誰,也不能餓著受傷的思無邪。
任采薇才走下洞口的斜坡,便在霧露中看見毛二扛著一大麻袋的東西,艱難向她走來。
任采薇忙過去幫他一起抬,“你怎么還來?”
毛二笑著說:“腿長在我身上,我想來就來。”
毛二怕任采薇繼續數落他,忙繼續說道:“任姐姐,快幫我搬上去,我帶了藥來,有米有肉,還有鍋!”
“你有那么多力氣說我,還不如煮一頓飯給你受傷的朋友吃!”
毛二把東西搬到山洞后,就向任采薇辭別了。
他說:“我要繼續前行了,我和他們幾個門派的人搭過話,他們知道我遠遠跟在他們身后的。太久不到,恐生疑。”
任采薇心里感動,一句兩句謝謝太輕了,她便只說道:“一路小心。”
“嗯,任姐姐,后會有期!”毛二點頭,他還有幾分不舍。
“后會有期!”任采薇說著目送毛二離開。
就這樣,任采薇送走毛二后,自己在山洞里架起了一個鍋,她準備給思無邪熬一碗肉粥。
而任采薇不太會做飯,粥底粘鍋,糊了,她是聞到焦味才發現的。
思無邪悠悠醒來,便看見任采薇在裝粥。
他說:“快給我一碗,我好餓了!又是你那朋友弄來的鍋和米?”
“嗯,他走了。”任采薇說著把粥端給了思無邪。
任采薇其實是想把糊的粥放一邊,自己吃,重新給思無邪熬一碗新的。
只是,思無邪說餓了。
思無邪靠坐在洞壁上,接過粥,聞了一下,說道:“你煮的,那我嘗嘗。”
思無邪面色如常,原來他聞不出。
怪不得那日江城子說因為思無邪嗅覺不好,他才能下得了毒香。
任采薇看著思無邪吃,果然他吃了一口,就說:“有點糊了。”
但他,一口不落把一碗肉粥吃完了。
于是,任采薇鄭重承諾道:“晚點,等我廚藝精湛了,定不會委屈了你。”
*
任采薇和思無邪兩人在山洞住了三天,便準備離開了。
思無邪年輕底子好,加上毛二帶來的藥,他傷好了大半。
兩人便出發去涼城了,去和思無邪所說的接應的人回合。
馬上就到涼城了,兩人不想招惹是非,一路上不挨村不挨店不挨人的,都是山果野菜果腹。
兩人花了兩天,一路走到了涼城。
而此時涼城城外,十來個黑衣人埋伏在大道兩邊,為首的是一個十來歲的男童,長得很是漂亮。
他抓耳撓腮的,仿佛是等了很久,有點急不可耐的樣子。
他或站著或蹲著或坐著,來來回回,又等了一個時辰左右。
終于,他看見了一男一女緩步走來,正是思無邪和任采薇。
男童此時再也忍不住,自己先跳下斜坡,向思無邪和任采薇飛奔而去。
他身后那群屬下反應過來,男童已經跑遠了。
他們也忙跳下斜坡,也跟著跑去,嘴里喊著,“堂主,等等我們!”
那男童直直跑到思無邪跟前,一把抱住他的腿,抬頭喊道:“哥!你終于回來了,想死你了!”
任采薇打量了一下思無邪他弟,“這就是你說的接應的人?”
這不是一小孩嘛。
思無邪拍拍他弟的頭,向任采薇介紹道:“我弟,思帝鄉。”
思帝鄉這才轉頭看任采薇,他一本正經地說道:“少主姐姐可不能小瞧了我,我小小年紀已經混到堂主職位了。”
思帝鄉說著,轉頭指著身后,“諾,我的屬下也來了。”
任采薇這才注意到前路十來人正趕來,他們牽著馬,還駕著一輛大馬車。
任采薇笑了笑,也學著思無邪拍了拍思帝鄉的頭。
思帝鄉也笑了,他一手拉著思無邪一手拉著任采薇,“走,回家去!”
三人往大馬車走去,這時一人騎馬呼嘯而過。
三人沒走出幾步,便聽到馬蹄聲折回了。
任采薇戒備回頭,只見馬上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一身灰衣,正騎馬向她走來。
帝帝鄉從懷里摸出一包藥,正要朝那人撒去。
思無邪在聽到那人喊任采薇一聲“任姑娘!”后,立馬拉住了思帝鄉。
只見那灰衣人下馬,走到任采薇跟前,朝任采薇一拜。
他抱拳說道:“任姑娘,那日鬧誤會,老汪的兄弟把你撞下海,你們沒追究……想不到還能再見,抱歉!”
任采薇想起來了,他是祁蒙山的楚非的屬下老汪。
“沒事,我們掉下海沒有受傷,此事不必記掛在心。”任采薇說道,便再問:“你這是去哪?”
“我在走鏢,路上聽到了你們的消息。白姑娘也知道了你的事,她是相信你的,擔心你,奈何她不會武功趕不來。她知我押鏢來蜀地,寫信問過關于你最新的消息。現在見到你沒事,太好了!”老汪有點激動。
任采薇心里又一次暖暖的,“謝謝你老汪,也請你轉告白姑娘說我沒事,別擔心,謝謝她。”
老汪點頭,繼續說道:“還有,聽說鶴山鶴影峰峰主不顧鶴山掌門反對,已經向江湖澄清了你師兄之死的真相,你不是殺害同門的兇手了。但是追殺討伐你的人卻有增無減,無非都是些追名逐利之輩……”
老汪說到這里,聲音低了起來,“老汪看不慣他們,卻也做不了什么,抱歉……”
老汪看著任采薇幾人,又看看涼城方向,說道:“任姑娘你們是想從涼城西去?回來路上我看見了那些江湖人士就聚在前路,任姑娘還是改道為好。”
任采薇微愣,還沉在那句“聽說鶴山鶴影峰峰主不顧鶴山掌門反對,已經向江湖澄清了任孤舟之死的真相”之中……
是余春和她坦白了嗎……師父他又一次忤逆了掌門……師父他怎么樣了……我不是殺害同門的兇手了,鶴山同門相殘卻坐實了……她滿腦子都是鶴山的人與事……
最后,還是思無邪和思帝鄉向老汪道謝,拜別了老汪。
思帝鄉說:“那幫人確實在前頭,我們怕他們干啥,等我在他們留宿的客棧下點藥,保證……”
思無邪敲一下思帝鄉的頭,說道:“就知道下毒!”
思無邪轉頭看任采薇,說道:“我建議改道,你意下如何?”
任采薇這才從萬千思緒中抽身出來,她點頭道:“不想冒險,那就改道吧。”
于是,三人上了馬車,沒穿過涼城西去。
而是先往西南走,再往西北走,兜一大圈前往西蜀。
*
馬車上,思帝鄉躺在中間,已呼呼大睡。
他等了思無邪許久,幾乎沒怎么好好休息,這會接到他哥,他終于可以安心大睡一覺了。
而任采薇靠在馬車壁,雙目無神,思緒已飄向遠方的鶴山。
任采薇心里有事,卻不愛說出來。
思無邪不忍她這樣,明明他們是一群人,她卻顯得那么孤單。
于是,思無邪開口,他小聲跟任采薇說起話來。
說些什么呢,就從眼前這個呼呼大睡的人說起吧。
思無邪看著呼呼大睡的思帝鄉,小聲說道:“這小子其實是我堂弟,他是我二叔和唐門女子所生的,從小就學用毒,而且他很有天賦,小小年級可不比江城子差。”
任采薇轉眸看向思無邪,而后又看向思帝鄉,這才收回思緒,認真聽思無邪繼續說了起來。
“二叔身體一向不好,兩年前,病死了。二嬸不久也郁郁而終了,她臨終前把這小子托付給我照顧,于是我便開始養起娃娃來了。”
“他雖有唐門血脈,卻跟唐念不親,倒是跟我很親,畢竟也算是我養大的。”
“這小子從小就不好好學武,這兩年我才開始嚴抓他基礎,總不能留他一輩子只會用毒,不會武功吧。”
“嘿,我雖然教這小子學武,他卻從不愿拜我為師,他總說哥哥是同輩,更親近。”
聽到這里,任采薇笑了笑。
思無邪便問:“你要不要收個徒弟?我看這小子挺好的。”
思無邪如此說,倒是希望任采薇以后在西蜀有家、有徒弟、有牽掛。
心里有著落,不再是無家之人。
任采薇一愣,喃喃說道:“我也要收徒弟了嗎?”
在鶴山和師父師兄生活了十幾載,她一直是師父的徒弟,她從沒有想過自己也要收徒弟的。
“你考慮考慮唄,不急。”思無邪語氣平靜地說道,在他心里,卻竊喜,他有強烈的感覺,任采薇會收思帝鄉做徒弟的。
“好。”任采薇認真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