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何淺儀的回答冰冷而肯定，打破了秦老栓最后一絲僥幸

“京城已成煉獄。秦伯，此地恐怕也不安全，追兵隨時可能搜過來。我們稍作處理，立刻就走，絕不連累你們。”

“何大人說的什么話！”

秦老栓連忙擺手，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樸實的義氣

“老漢雖然是個打鐵的，但也知道是非！你們…你們是好人，是來查大案子的！能幫一把是一把！只是…只是這箭傷和毒…”

他又擔憂地看向方瑾川和葉瀾鋒

姜素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打開隨身攜帶的小布包，里面是她視若生命的銀針和一些瓶瓶罐罐

“秦伯，勞煩打盆清水來，要干凈的！栓子大哥，麻煩再弄些柴火，把火燒旺些，我需要光，還有…最好能煮點熱水！”

她的聲音雖然依舊帶著顫抖，但已經恢復了些許理智

“哎！好！栓子，快去！”

秦老栓連忙答應

秦栓悶頭快步去后院打水

姜素惜則跪坐在方瑾川身邊，深吸一口氣，開始動作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割開方瑾川中毒手臂的衣袖，露出那已經變得青黑腫脹、毒線猙獰地越過肘部向上蔓延的手臂

那景象觸目驚心，連見慣傷痛的秦老栓都倒吸一口涼氣

姜素惜取出最長的銀針，在爐火上迅速燎過消毒，眼神專注得近乎虔誠

她下手如飛，銀針精準地刺入方瑾川手臂、肩頸、頭頂的幾處大穴，手法迅捷而穩定，試圖暫時封住幾處關鍵的經絡節點，延緩毒素向心脈侵襲的速度

每一針落下，方瑾川的身體都微微抽搐一下，發出痛苦的呻吟

葉瀾鋒靠在墻邊，忍著劇痛，看著姜素惜施針，又看看方瑾川痛苦的樣子，牙關緊咬，握著烏金短刀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

失血和疼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但她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云歲晚幫不上忙，只能焦急地看著

她手中的銀鐲在污泥下微微閃爍，系統213號似乎也在努力運作

【“檢測到…高濃度神經毒素…混合型…分子結構復雜…數據庫比對中…需高級權限…”】

【“能量…3.2%…掃描…隊友‘葉瀾鋒’傷口…失血性休克風險…高…”】

【“建議：物理降溫…補充糖分…還有…宿主…本統…真的…快…沒電了…”】

它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像接觸不良的燈泡

秦栓很快打來了一盆清水

姜素惜用布蘸著清水，仔細清洗方瑾川手臂上的污泥，動作輕柔，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清洗完傷口，她又從一個青色小瓷瓶里倒出一些氣味辛辣刺鼻的黑色藥粉，混合著清水調成糊狀，小心翼翼地敷在方瑾川手臂毒線最前端，希望能稍微壓制一下

“這是‘七步倒’的藥渣粉，劇毒之物相克，希望能稍微拖住一點鶴頂紅的勢頭…”

姜素惜的聲音充滿疲憊和不確定，這已是她目前能做到的極限

處理完方瑾川，她又立刻轉向葉瀾鋒

“葉姑娘，你的箭必須拔出來！傷口需要處理！”

葉瀾鋒臉色蒼白如紙，卻只是微微點頭，聲音沙啞

“拔吧。”

沒有麻沸散，沒有趁手的工具

姜素惜用匕首在火上反復烤灼消毒，又用布條勒緊葉瀾鋒傷口上方的胳膊

秦老栓和秦栓緊張地在一旁按著葉瀾鋒的身體。

“忍著點！”

姜素惜深吸一口氣，眼神一凝，匕首快如閃電地劃開箭桿周圍的皮肉，另一只手猛地握住箭桿尾部——

“呃啊！”

葉瀾鋒身體猛地繃直，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額頭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滾落

劇痛如同電流瞬間擊穿全身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和一股涌出的鮮血，那支染血的箭簇被硬生生拔了出來！

葉瀾鋒眼前一黑，幾乎暈厥過去

姜素惜迅速用秦老栓提供的金瘡藥粉厚厚地敷在猙獰的傷口上，再用干凈的布條緊緊包扎止血

整個過程干脆利落，卻也殘酷無比

做完這一切，姜素惜也幾乎虛脫，癱坐在地，大口喘氣

小小的鐵匠鋪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藥味和緊張的氣氛

爐火噼啪作響，映照著幾張疲憊、傷痛、驚惶的臉

短暫的喘息

云歲晚看著方瑾川手臂上那依舊在緩慢向上蔓延的青黑色毒線，看著葉瀾鋒因失血和劇痛而緊閉的雙眼，看著姜素惜累得幾乎抬不起的手臂，還有秦家父子臉上樸實卻難掩的憂慮和恐懼…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恐懼感攫住了她

她們真的能逃出去嗎？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得像塊石頭的秦栓，忽然動了動

他走到角落一個破舊的木箱旁，摸索了一陣，掏出一個用油紙小心包著的小包

他走到云歲晚面前，將那油紙包遞了過來

云歲晚一愣，下意識地接過

油紙包里，是幾顆色澤誘人、裹著糖霜的杏脯蜜餞

秦栓撓了撓頭，黑紅的臉上露出一個有些局促的憨厚笑容，聲音低沉沙啞

“給…給姑娘們…壓壓驚…甜的…心里能好受點…”

這突如其來的善意，在這絕望的寒夜里顯得如此珍貴又突兀

云歲晚看著手中散發著甜香的蜜餞，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她低聲道謝

“謝謝…大哥…”

她拿起一顆蜜餞，想遞給昏迷的方瑾川，又知道她現在根本吃不了

她猶豫了一下，自己也沒心思吃，便小心地重新包好

然而，就在她重新包起蜜餞的瞬間，她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那張用來包裹蜜餞的油紙——那紙并非普通糙紙，而是一種相對細膩、印著淺淺暗紋的紙張

油紙的邊緣，似乎沾著一點深褐色的污漬，像是干涸的糖漿，又像是…血跡？更讓她心頭莫名一跳的是，油紙的一角，似乎印著一個模糊的、小小的圖案

她下意識地想湊近爐火看清楚

就在這時！

“嗡——！”

她緊握在另一只手里的銀鐲，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其強度遠超之前任何一次，震得她手腕發麻！污泥覆蓋下的鐲體瞬間變得滾燙，幾乎要灼傷她的皮膚！

【“嘀——！！！最高級警報！最高級警報！！”】

系統213號的聲音在她腦子里炸開，不再是之前的抱怨或調侃，而是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撕裂的電子尖嘯！那聲音因為能量即將耗盡而扭曲失真，卻帶著一種滅頂之災降臨的恐怖感！

【“偵測…偵測到…極度危險源…鎖定！…多重鎖定！！”】

【“能量…1%…即將…強制…休眠…宿主…快…逃！！！！！”】

尖銳的警報聲在云歲晚腦中戛然而止，如同被強行掐斷的琴弦

銀鐲上的光芒劇烈地閃爍了幾下，像垂死掙扎的螢火蟲，最終徹底熄滅下去，溫度也迅速冷卻，重新變成了一只冰冷、沾滿污泥的死物

但最后那聲撕心裂肺的“快逃！！！”和那三個如血般烙印在她意識里的名字——燕知還、陸承澤、二皇子——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云歲晚的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鐵手攥緊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猛地抬頭，看向何淺儀和姜素惜，眼中是無法掩飾的驚駭欲絕

“他們…他們來了！燕知還！陸承澤！還有兵！很多兵！包圍過來了！快走！！”

她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尖銳變調

“什么？！”

何淺儀和姜素惜同時變色，猛地站起

秦家父子更是嚇得面無人色

何淺儀反應最快，她沖到門邊，側耳傾聽

果然！遠處，密集而整齊的腳步聲、甲胄碰撞的鏗鏘聲，正由遠及近，如同死亡的鼓點，向著這條小巷快速逼近！其中還夾雜著馬蹄聲和一種令人心悸的、仿佛無數只冰冷眼睛在掃視的壓迫感！

“該死！”

何淺儀低咒一聲，眼神瞬間銳利如刀

“后門！秦伯，你這里可有后門？！”

“有！有！”

秦老栓嚇得魂飛魄散，連忙指向工坊后方一個堆滿廢舊鐵器的小角落

“那里！推開那個破柜子！后面有個小門，通后面一條更窄的死胡同！翻過胡同盡頭的矮墻就是另一片雜院！快！”

“栓子！幫葉姑娘！”

何淺儀當機立斷，云歲晚則和姜素惜迅速去攙扶方瑾川

秦栓二話不說，像拎小雞一樣，小心地將幾乎失去意識的葉瀾鋒背在了自己寬闊的背上

云歲晚和姜素惜則合力架起依舊昏迷的方瑾川

秦老栓手忙腳亂地推開角落那個沉重的破柜子，露出后面一扇低矮、同樣被熏得漆黑的小木門

他顫抖著手去拉門栓

“哐！哐！哐！”

前院的大門突然傳來猛烈而粗暴的撞擊聲！伴隨著兇狠的呼喝

“開門！搜查叛黨！再不開門就撞開了！”

追兵已至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