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窒息感順著脊椎瞬間爬滿全身，云歲晚只覺得握著銀鐲的手都凍僵了
燕知還！他看到了！他不僅看到了她們逃進西跨院，甚至可能……看到了這只在污泥中突然發光的鐲子！
“快走！”
云歲晚幾乎是失聲尖叫，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調
她甚至來不及擦拭銀鐲上的污泥，只死死攥著這冰冷又滾燙、還在她腦子里喋喋不休的“麻煩精”，連滾帶爬地沖向那個坍塌的院墻缺口
【“對對對！宿主英明！跑！快跑！那白切黑我真的服”】
系統的電子音在她意識里瘋狂打call，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浮夸
何淺儀一把拉住幾乎站立不穩的云歲晚，葉瀾鋒不顧肩上撕裂般的劇痛，猛地將意識模糊的方瑾川往前一推，自己殿后
姜素惜咬緊下唇，攙扶著云歲晚，四人如同驚弓之鳥，狼狽不堪地沖出了大理寺
外面并非坦途
京城仿佛被投入了沸騰的油鍋，火光在遠處不同方向沖天而起，將夜空染成詭異的橘紅
尖銳的警哨聲、混亂的喊殺聲、婦孺的哭嚎聲、房屋倒塌的轟響……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織成一張巨大的、令人絕望的網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硝煙、血腥和燃燒物的焦糊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滾燙的沙礫
“往哪走？”
姜素惜的聲音帶著顫抖，她從未見過京城如此地獄般的景象
何淺儀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混亂的街巷，她的臉在火光映照下半明半暗，透著一股大理寺少卿特有的冷硬決絕
“不能走大路！追兵和亂兵隨時會出現！鉆小巷，往西市方向！那邊魚龍混雜，或許能找到暫時藏身之所！”
她當先沖入一條狹窄幽深、堆滿雜物垃圾的巷子。葉瀾鋒緊隨其后，每一步都伴隨著肩部傷口的劇痛和失血的眩暈，她必須用盡全身力氣才能穩住身形，同時還要半扛著越來越沉的方瑾川
方瑾川的頭無力地垂在葉瀾鋒肩上，呼吸微弱而灼熱，唇色泛著不祥的青紫，那混合的毒素正瘋狂侵蝕著她的生機
云歲晚被姜素惜拉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黑暗中奔跑
手中的銀鐲在污泥下微微發燙，系統213號的聲音在她腦子里斷斷續續
【“掃描…環境…高危！高危！左前方…三百米…有…大規模斗毆能量反應…建議…右轉…”】
【“能量…4.8%…宿主…本統…快…餓暈了…記得…給好評…”】
“閉嘴！”
云歲晚忍不住在心底怒吼，這碎嘴系統在這種時候簡直是精神污染！
“再吵就把你扔回泥坑！”
【“嚶…宿主…好兇…本統…也是為了KPI…”】
系統的聲音委屈巴巴地弱了下去，只剩下斷斷續續的電流雜音
不知在迷宮般的小巷里穿行了多久，躲避了多少次擦身而過的亂兵和流民，就在葉瀾鋒感覺自己快要支撐不住，方瑾川的氣息也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時，何淺儀猛地停住了腳步
眼前是一個相對僻靜的丁字巷口
左側巷子深處，隱約傳來與周圍混亂格格不入的、有節奏的“叮當”聲，像是某種金屬敲擊
“鐵匠鋪？”
何淺儀眼神微凝，迅速判斷
“秦家鐵匠鋪？我記得這里！”
她快步走向聲音來源
巷子盡頭，一扇厚重的、被煙熏得漆黑的木門緊閉著，門上掛著一塊歪斜的木牌，借著遠處火光勉強能辨認出“秦記鐵匠”幾個模糊的字
那沉穩的“叮當”聲正是從門后傳來
何淺儀沒有猶豫，上前用力拍打門板，聲音壓得極低卻異常清晰
“秦老栓！開門！大理寺何淺儀！”
門內的敲擊聲戛然而止
死寂了幾秒，一個粗啞警惕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誰？何…何大人？這大半夜的，兵荒馬亂…”
“開門！有傷員！急需躲避！”
何淺儀語氣急促，不容置疑
又是短暫的沉默，門內傳來沉重的門栓滑動聲
“吱呀——”一聲，木門被拉開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一張布滿皺紋、黝黑滄桑、沾著煤灰的臉探了出來，正是老鐵匠秦老栓
他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驚疑和恐懼，快速掃過門外形容狼狽、渾身血污的四人，尤其在看到被葉瀾鋒架著、人事不省的方瑾川時，瞳孔猛地一縮
“老天爺…快！快進來！”
秦老栓看清何淺儀的臉，又瞥見她們身后并無追兵，短暫猶豫后，猛地拉大了門縫，側身讓開
四人幾乎是跌撞著擠進了門內。秦老栓迅速探出頭左右張望了一下，確認無人跟蹤，才飛快地合上門，落下沉重的門栓，又搬來一根粗壯的木頭頂住門板
門內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兼作打鐵的工坊
一個簡易的草棚下，爐火雖然壓得很小，但依舊散發著溫暖的紅光，映照著墻上掛滿的各種鐵器和半成品
一個巨大的鐵砧立在中央，旁邊散落著錘子、火鉗等工具
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炭火、鐵銹和汗水混合的味道，與外面的硝煙血腥形成了鮮明對比，竟讓人生出一絲不真實的安穩感
一個身材異常高大魁梧、肌肉虬結如鐵塔般的年輕漢子正握著鐵錘，站在爐火旁，臉上同樣帶著驚愕和警惕
他正是秦老栓的兒子，秦栓
他沉默寡言，目光在葉瀾鋒肩頭的箭傷和方瑾川慘白的臉上停留，透著一絲憨厚中的凝重
“栓子，把那邊干草堆鋪開！快！”
秦老栓急促地吩咐兒子，自己則快步走向角落里一個破舊的木柜，翻找著什么
秦栓悶聲應了，動作麻利地將一堆相對干凈、鋪在角落給牲口用的干草攏成一堆，鋪上幾塊破舊的麻布
葉瀾鋒再也支撐不住，小心翼翼地將方瑾川平放在干草鋪上
她自己也踉蹌了一下，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冷汗涔涔，肩頭的箭桿隨著呼吸微微顫動，鮮血已經浸透了半邊衣襟
姜素惜立刻撲到方瑾川身邊，手指搭上她的脈搏，又翻開她的眼皮查看，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脈象亂極了！相思斷和鶴頂紅…互相沖撞又彼此助長，毒已過肘！再不解…神仙難救！”
她的聲音帶著錯愕和疲憊
云歲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握著銀鐲的手用力到指節發白
【“警告！隊友‘方瑾川’生命體征持續下降！毒素擴散加速！預計…呃…系統算力不足…反正就是快掛了！”】
系統213號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合時宜的“專業”播報腔，又在云歲晚腦子里刷存在感
【“建議：立即采取強效解毒措施，或…尋找風水寶地？”】
“滾！”
云歲晚在心底怒罵，恨不得把這破鐲子砸了。風水寶地？虧它說得出口！
就在這時，秦老栓拿著一個粗陶罐和一個布包走了過來
“何大人，幾位姑娘，老漢這里只有些粗劣的金瘡藥和干凈的布…這位小姐的傷…”
他看著方瑾川，又看看葉瀾鋒肩頭的箭，搖了搖頭
“老漢實在無能為力，這箭傷和毒…得找正經大夫啊！可這光景…”
他布滿老繭的手搓著，顯得局促又焦急
“秦伯，多謝援手。”
何淺儀抱拳，語氣真誠
“能有個暫時躲避的地方，已是萬幸。外面情況如何？”
秦老栓重重嘆了口氣，黝黑的臉上滿是愁苦和恐懼
“亂！全亂了套了！天剛擦黑就聽見皇城方向有巨響，接著就是喊殺聲！有兵沖進西市搶東西，見人就砍！我們爺倆趕緊關了鋪門，栓得死死的…二皇子…二皇子真的反了？”
他壓低了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是。”
何淺儀的回答冰冷而肯定，打破了秦老栓最后一絲僥幸
“京城已成煉獄。秦伯，此地恐怕也不安全，追兵隨時可能搜過來。我們稍作處理，立刻就走，絕不連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