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被空調吹的暖融融的。
窗外,窸窸窣窣下著大雪,行人在路上留下的深深腳印表明著這雪從昨天到今天下了一整夜。
整個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令人無法看的真切。
寧紫暮在睡夢中突然睜開了眼,眼球上布滿了絲絲縷縷的紅血絲,還有一層朦朧,眼睛的主人并沒有完全清醒。
宿醉的惡心想吐與夢中的混亂交織在一起,讓她分不清現在到底是真實的,還是依舊處在夢中。
她的頭像是快要被撐爆的氣球,很疼很疼,她忍不住想要移動手去揉太陽穴,在她再次絕望地以為手仍舊動不了的時候,額頭上傳來獨屬于皮膚的溫熱觸感。
寧紫暮松了一口氣。
下一刻,惡心感同海浪一般翻騰起來,她踉踉蹌蹌地從地毯上爬起來,捂著嘴搖搖擺擺地朝衛生間跑去。
“嘔——”她跪坐在馬桶邊吐的昏天黑地。
聲音驚醒了當然與當歸。
當歸喝的酒沒她倆多,醒來也沒多大的反應,聽到寧紫暮的聲音便往衛生間跑去,一下一下拍著寧紫暮的背,看她吐的差不多了,又幫她接了一杯水,讓她漱口。
做完這些,當歸架起癱坐在地上的寧紫暮,“暮姐姐,地上涼”。
寧紫暮借著她的力氣,往沙發走去。
當歸把她放在沙發上,看到她那白紙般的唇色、蒼白的臉色以及布滿血絲的眼睛,摸了摸她的臉頰,果然一片冰涼,又摸了摸她的額頭,依舊很涼,還沁著汗。
拿起一旁的毯子就將她捂的嚴嚴實實,從眩暈中緩過來的當然接了一杯溫熱的水塞到了寧紫暮手中,“先喝幾口”。
寧紫暮接過水杯后,小口小口喝著,眼神完全沒有聚焦,不知道在想什么。
杯中的水不少,她喝了一會兒,待杯子里的水都喝完了,她還繼續無意識地將杯口向嘴巴湊去。
當歸輕輕按住了寧紫暮的手。
寧紫暮下意識的握緊了水杯,隨后才反應過來,不是九方白要搶她手中的東西,這才放松下來。
當歸看她回神,松開她的手,將水杯從她手中接過,放到了一旁。
寧紫暮放下水杯后裹著毯子緊緊抱住自己,偏頭看向窗外的雪,一言不發,又開始陷入失神的狀態。
當歸看了姐姐一眼,無聲地問道:“我需要說點什么嗎?”
當然搖搖頭。
她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的。
當歸便靜靜陪在寧紫暮身邊,當然則是打電話聯系一家私房菜,點了一些清淡的菜色,這家私房菜可以外送。
隨后也陪在了一旁。
寂靜的環境里,時間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格外的煎熬。
某一瞬間,當歸察覺到她落在寧紫暮背部的手在顫抖,她原以為是自己手的問題,她仔細一看才發現是毛毯下的人在顫抖。
她轉到寧紫暮對面的位置,才發現她額頭上掛著豆大的汗珠,死死咬著下嘴唇,渾身顫抖的厲害,而她的眼神卻是失焦的。
她的狀態很不對勁。
當歸不知道要不要叫醒她,試探著碰了一下她,卻見她顫抖的更厲害了,只好放棄叫醒她。
她的下嘴唇已經被她咬破了,鮮血一點一點滲了出來。
當歸有些猶豫地按住了寧紫暮的下嘴唇,向下微微用力,想要將她的嘴唇與牙齒分開,結果,寧紫暮咬的更緊了。
當歸松開手,有些無措地站在一旁。
當然想了想,一把抱住了寧紫暮,將人緊緊地抱住了。一邊用右手在寧紫暮的背上輕輕拍著,緩緩安撫著陷入混沌的寧紫暮,一邊在她耳畔輕輕說道“沒事的,紫暮,沒事的,我們都在,別怕……”
或許是她的動作,也或許是她的話語發揮了作用,寧紫暮慢慢平復了下來,身體也顫抖的沒那么厲害了。
許久之后,她松開了被她咬的鮮血淋漓的嘴唇。
“我做了一個夢,夢里的一切都很荒謬。”
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傳來,像是撕裂的喉嚨在悲鳴中絕望的求助。
“夢里,我和他有了孩子。”
“他很高興,很高興。”
“但是,當他收到一條短信后,他看著我的肚子……看著肚子里的孩子的眼神,像兇殘的魔鬼。”
“我問他為什么要這樣看著我的肚子,他的神色突然變得很溫柔溫柔,他摸著我的臉,眼帶笑意,笑得我脊背發涼,毛骨悚然”。
“我聽見他說:‘阿虞也懷孕了,阿虞的身世不夠好,家里不會讓她進門,可是我很愛她,她也很愛我,她愿意為了我放棄九方夫人的地位,做我的情人’”。
“‘所以,暮暮,你乖好不好~好好和阿虞相處,以后我和她的孩子就是你和我的孩子,暮暮,我們有一個孩子就夠了……’”
“我在夢中質問他:‘那我的孩子呢?’他瞬間變了臉色,掐著我的下巴說,‘暮暮,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那我再說一遍,我們有一個孩子就夠了,你聽懂了嗎?’”
“我問他我們的孩子算什么呢?”
“他說,算孽種。”
“我和他的孩子……竟然算孽種?”夢里的情緒被她帶到了現實,她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會不會發生,可這個夢真實的讓她對未來充滿了惶恐……
如果……這個夢是真的呢?
“我想出去,想求救,卻發現自己早已被他囚禁。在擔驚受怕中,我的孩子越來越大。我了解他,我知道他是一個很執拗的人,不會輕易的改變自己的想法……”
“有一天,他把葉虞帶到了家里,帶到了我的面前,他說:‘阿虞,你去把她推倒,弄掉她的孩子,以后你的孩子就會是我和她唯一的孩子……’葉虞聽著他的話直搖頭,他很不滿她的態度,‘阿虞,你不是討厭她嗎?恨她搶走了你能名正言順出現在我身邊的資格,你快去推倒她啊,難道還要我教你嗎?阿虞……’”
“葉虞還是不肯,他搖了搖頭,拉著葉虞的手步步向我靠近,我一步一步后退,他拽著葉虞快走幾步,借著葉虞的手將我推倒,摔在了地上,我真切的感受到了我的孩子正在消失。”
“他借著葉虞的手親手殺了他的孩子。”
“葉虞在一旁眼淚汪汪地搖頭,語無倫次地說著,‘不是我,姐姐,不是我……’”
“他在一旁冷靜地看著我,我知道我求救也沒用,我的孩子留不住,我的孩子沒了,可是殺子仇人還在,不論如何,葉虞也不無辜,我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在他驚愕地眼神里掙扎起身,一把將葉虞推倒……”
“我的孩子沒了,她的孩子憑什么還在……”
“我殺了一個孩子”,寧紫暮聲音里的痛苦和掙扎多的溢出來了,全都堆在她的身上,將她壓的喘不過來氣。
她顫抖地越發地厲害,臉上毫無血色。
明明室內很暖和,她卻如同身在冰窖,冷的難以呼吸。
夢里的血泊不停在她腦中播放,手上有一種屬于血的濕熱感,血腥味兒縈繞在她鼻尖,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實。
當然抱著她,心扎著疼。
當歸也坐在寧紫暮的另一側,緊緊抱住了她,希望她們的存在讓她別那么難過。
“一切都是夢,夢與現實都是相反的,別怕別怕,我們都在……”當然輕撫著她的背,就像媽媽哄孩子那般。
當然與當歸的存在讓她安心了一些,想到夢中的一切,她忍不住想哭。
從無聲地落淚,到嚎啕大哭,到哭到窒息,到小聲抽噎……
最后,她哭著睡著了,嘴里還念叨著“孩子……”
當然和當歸幫她蓋上毯子,都坐在一旁靜靜守著她。
“姐姐,暮暮姐她……”當歸小聲地問道。
“她有心結,從一開始就有,從沒解開過……九方白都知道,但他選擇忽視。”
當然想到九方白,有時候真的挺想扇他的。
當歸也想。
她倆想到他們的婚禮,也有種不好的預感。
寧紫暮再次醒來時已到下午。
醒來后除了有些呆呆的,也沒有多余的情緒,就好像什么也沒發生過,醉后才醒。
當然給她拿來溫著的粥與小菜讓她吃過后,推著她進了浴室,“好好洗個熱水澡,雖然邋邋遢遢的寧大美人也別有風情”,當然調笑到。
寧紫暮瞪了她一眼,將她推了出去。
當然有些不放心,邊出去邊問,“你自己可以嗎?你要是不可以,我可以坐在一邊守著你……”
寧紫暮又瞪了她一眼,頗有些羞惱地說道“當然,你聽聽你在瞎說什么……我不用你陪……”
“不用姐姐陪,那我陪暮姐姐你怎么樣”,當歸插話道。
當歸不出所料地收到了一個眼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三人鬧作一團。
寧紫暮和兩姐妹一起住了五天,九方白才來接她。
九方白想要牽寧紫暮手時,寧紫暮有些害怕地躲了躲,突然意識到這不是夢里的他,又很不自然地將手遞了過去,只是靠的再也沒有從前那么近。
九方白牽著她的手,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她扯著嘴角笑了笑,開玩笑道,“好久不見,有些不熟了……”
九方白瞬間笑了,將她攬進他的懷里,捏了捏她的臉,“好好好,好你個寧紫暮,這才幾天啊,就和我不熟了……”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你自己算算,我們幾個月不見了,不熟很正常好不好……”
九方白認真回答道,“這么說的話,我們一年零三個月沒見了”,說完在她的額頭親了親,“現在熟了嗎?”
又在她的嘴角親了親,“這樣熟了嗎?”
又將唇印在她的唇上,“這樣呢,這樣熟了嘛?”
最后,將這個吻不斷加深,待寧紫暮快要喘不過來氣的時候,放開了她。
他看著她憋紅的臉,輕笑著問道:“這樣還不熟嗎?不熟的話,我可就繼續了……”
寧紫暮趕緊躲開,求饒到,“熟了熟了,很熟,咱倆誰跟誰呀……”
某一刻,寧紫暮看著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人,幻想著自己能和他有一個美好的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