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快走，這里就要打仗了，你先走。”哥哥一把把我摁進馬車。

“那你呢？哥哥，我們什么時候能再見？在哪見？”我從馬車探出頭來。

“我會追上你們，這個姐姐會帶你走的，你要聽她的話。”然后他又交代那個姐姐，“黎姐，拜托了。”

“行了，包在我身上。”那個哥哥稱呼“黎姐”的女孩，一身素色勁裝，戴著黑紗斗篷，是江湖中人的打扮。

“可是哥哥我……”

“沒事的，我還有重要的事情。你先走，你安全了，我才可以沒有后顧之憂。”

“好。”我只能乖巧答應。

“走吧。”哥哥對“黎姐”說。

黎姐一個翻身上馬，“走了。”

“保護好她。”哥哥又對黎姐交代了一遍。

黎姐微微點了點頭，然后一鞭子下去，駕著馬車走了。

而我看著后面哥哥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當時的我并不知道這一別是三年之久。

那年，我六歲。至此我踏上了隨著黎姐流浪的江湖生活。

后來哥哥沒有追上來，眼看我們會合之地也將起戰火，黎姐只能將我往更南的地方帶，以保證我的安全。無數次的夢里，我都想記起當時我離開哥哥的路上的特征，那個地方地標上的那幾個字，說不定我還能回去找他，說不定……

而黎姐也一直帶著我，雖然哥哥叫她黎姐，不過她才十七歲，我哥哥還比她年長兩歲。黎姐這個人私下里是豪放的，就是江湖女俠不拘一格的做派，但和大娘大嬸相處又有世俗的熱情，與學堂夫子相處又有禮儀。

她待我是極好的，很久我們都沒有兄長的消息，她說她會照顧好我。她一直帶我向南，她說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才把我安頓下來。起初我要跟她鬧，說我們走這么遠，哥哥一定找不到我們了，哭鬧著不肯跟她走。但是她不管是強行帶我上路，還是威脅我說要把我賣了，或者不管我讓我自己餓死，總是把我帶上路了。

那個時候作為一個小孩子，我只能依賴她。

她告訴我：“只有好好活著，你們才有相見的那一天。”

我們南下到很遠的地方，在一個安全的小村莊定居了下來。她很聰明，用自己跑江湖的一些農業知識，在當地耕種，我們也算定居了下來，吃飽飯沒什么大問題。白天她去干農活，我就去上學，學堂里不懂的，她也可以指導我一二，也會教我一些強身健體和能自保的功夫。她總說：“雖說我是女子，但能文能武也是很有必要的。”

她也沒有放棄尋找哥哥的消息，一路上她也都做了標記，也沒有放棄打探朝廷的消息。我和她就這樣相依為命的生活了三年。起初的兩年是在這邊的村子度過的。等那邊戰爭停止了，我們約定的那個地方安全之后，我們就搬過去住了，住在鎮上。姐姐總是能靠她自己養活我倆，在這個亂世之中，她能這樣也很不容易。

最后的一年，我們與哥哥團聚了，彼時，戰爭并沒有結束，但朝中局勢已經算穩定，哥哥說黎姐對我有大恩，必將報答她，但是我不能再這樣和黎姐生活在一起了。

哥哥是南祁七皇子孟霽，而我就是十公主孟霄。由于舅舅的叛變，我陷入危險之中，是哥哥孤身一人將我救出藏起來安置，又到戰爭來臨之際記掛著我的安危讓黎姐保護我。而我終究是要回到父王和母后的身邊。

而我舍不得哥哥也舍不得黎姐姐，我希望他們可以陪在我身邊，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哥對我說：“霄霄，等你長大了你會明白一入宮門深似海的道理，黎姐姐她不屬于那里，而哥哥現在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我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等我回來，乖。”哥哥摸著我的頭。

我點點頭。

然后哥哥又對黎姐說：“成黎，這份恩情，我會盡我所能來報答你。”

黎姐姐卻說道：“我江湖散人一個，什么與我都是浮云。行走江湖，就是一個義字，你我曾也算同生共死過，我與霄霄也算是有緣有義。所以你不必說這些。只是……能否讓我跟在你身邊。”

哥哥一怔，顯然這是他沒想到的。

“我以為我可以永遠不問世事的做閑云野鶴，只是這亂世之中我看過太多人間疾苦，我希望我也可以盡我的一些力量，我希望可以跟隨殿下，結束這亂世。”

黎姐姐堅定的看著哥哥，他們四目相對，哥哥的眼神也變得堅定。

“好。”

那年，我九歲，回到了宮中。而哥哥和黎姐姐奔赴了戰場。

（二）

宮中頻頻傳來他們的捷報，我和哥哥也經常通書信。我也從沒忘記黎姐姐的話，女孩子也是應該懂些文武的，所以我也會參加皇子們的學堂，拜了禁軍統領蘇毅為師習武，與秦侯之子同門。

快過年了。據說北方戰事現下已平，哥哥就快入京回宮了，我也可以見到黎姐姐了。快五年了，那個曾經強大的北國終究是覆滅了，那祁國呢，這么多年的戰爭，對國內的消耗如此之大，難道我們真的完全的勝利者嗎？不過戰爭，不管以合種方式結束，這種結局大概就是好的。

哥哥封了親王，封號安。四哥，五哥也封了親王，封號蜀，瑞。如今父王正值壯年，尚未立太子。五哥賢德，文采斐然，有治國之才，卻無軍功在身，可父王最是偏愛他，奈何他生母出身低微。自從舅舅謀反，四哥母家勢大，他雖才不及五哥，軍功不及我哥哥，卻勝在朝中擁護他的人多。可父皇厭惡他，但又不得不儀仗他母親德周妃娘家在南境的勢力。而四哥的王妃，更是出自世家大族，在清河也有一定的勢力。而我哥哥，他能否成為太子最大的阻礙便是我的舅舅是叛賊，好在母后并未因此失去中宮之位。

父皇最喜歡德周妃，即使他厭惡四哥，人都說愛屋及烏，可也許是因為四哥的野心總是寫在臉上，他厭惡一切他把握不住的人，但又找不到他的錯處。父皇也最疼愛我，大抵是因為我最像他的胞妹，早已逝去的熙容長公主。而我也常陪伴在父皇身邊，所以，我十歲，我就知道他喜歡誰，他不喜歡誰。可能因為我是女兒，又長得很像他那情深義重甚至為救他而死的胞妹，他唯一的胞妹，也許只有死去的人，她這一輩子的恩寵就不會減少了。所以他似乎對我并無什么防備之心。

哥哥回來了。我也去哥哥的王府見過了黎姐姐，她似乎沒有什么改變，只是她和哥哥的關系，我覺得不一樣了，但又說不上來。

很長一段時間他也許都不會再走了，他得封親王的第一個年過去了，年后的花朝節，母后就幫他物色世家貴族的小姐做他的王妃。

那天在母后的寢宮里，我也在。

“母后，兒臣心悅一人。”

“誰？”

“成黎。”

母后皺起了眉頭，“就是你那個女副將？”

“對。”

“不行。”

“可是兒臣只喜歡她。”

“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我知道！”哥哥回答得誠懇。

“你知道？母后定定的看著哥哥。

“一切后果，兒臣自己能承擔。”

后來我們都不知道黎姐姐到底是什么身份。

五哥的王妃是清流世家，家中的世代為官，更出過當世大家。也曾出過兩代帝師，雖然權勢不大，但畢竟有三分薄面在朝堂。況且五王妃的兄長，也是前途不可限量之才。

而哥哥卻拒絕了母后為他選的秦侯之女，執意要娶黎姐姐為妻。說起秦侯之子秦穆常，我哥哥比他年長僅三歲，兩人也曾志趣相投，曾為至交好友。秦侯已選擇避世，但秦家在大祁的威望不不亞于孟家，父王也猜忌憚秦家，母后卻想著讓秦家成為哥哥奪嫡的大助力。秦穆常是家中獨子，所以并未同哥哥上戰場，卻在禁里混了個小小的副將做做，受父王的親信管轄。

我與他同門，他也照顧我不少，他很優秀也很俊朗，所以我在心里是仰慕他的。

雖然哥哥拒絕了他的妹妹秦茹，但是并未影響他們的交情。

自從哥哥娶了黎姐姐，雖然黎姐姐的身份在規矩上并不能做正妃，只能是側妃，但哥哥并未有正妃。

（三）

這樣，在奪嫡中，哥哥幾乎不占優勢。

中秋的晚宴上，是黎姐姐第一次面見父皇，我就可以看出她的眼神是復雜的。好在最后并未發生什么事情，晚宴過后，秦穆常將我叫到一邊。

“公主，這件事我只能告訴你。”

“怎么了？”

“看著安王側妃，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她想弒君。”他用認真的眼神看著我，抓著我的手，我一臉不可置信。

我正耍開他的手：“怎么可能。”

“我說的是真的！”他很認真的對我說。

“好。我知道了。”我只能先應下，然后陷入自己的思考中。

那時我十一歲了，我才十一歲，可是我畢竟生在帝王家。

但是我覺得我和黎姐姐之間并不該有秘密，中秋晚宴后，哥哥去濱州處理一些事物，一時不在，我前去拜訪了黎姐姐。

“黎姐姐，你，究竟是誰。”

黎姐姐不語。

“不能告訴我嗎？”

“當然可以，”她放下茶杯，“你知道濱州的嵇恒嗎？”

“濱州？是哥哥去的濱州嗎？”

“是的。”

“所以你是嵇恒大人的后人。”

“她是我舅舅，也是我的恩師，害死他滿門的人是你的父王。而我的母親也因此抑郁而終，所以我十四歲就被迫離開了家，我想過我要報仇，可是我沒有機會，后來我有機會了。”

“所以，報仇？你想殺了我父王？”

“對……”她低著頭，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可是，后來我不想了。”

“所以你確是……”我沒有說出口。

“對，可是我想回頭了，就在那一瞬間我想到很多很多后果。如果這個時候祁王暴斃，那這平陵中免不了一場血雨腥風，到時候，受苦的是黎民百姓，這些年我也見過太多的人間疾苦……我換不了那個酒，我只能讓秦穆常發現了我的異常，而且我知道他會幫我們，還是很抱歉利用了他。”

“黎姐姐。”我一時竟不知怎么跟她說話，難道她遇上我哥哥的那一刻開始就是有預謀的，我不愿這樣想她。

“你也不必說什么，我起初也并不知道你哥哥的真實身份，后來我們在軍中同生共死，我也是真的很愛他，如果我可以一直瞞著他，我們也可以一直這樣幸福的生活下去。我現在只想好好跟他在一起，有些事確實是太復雜了一些。”

“好，我明白了。”

那天我離開安王府，以為一切都這樣結束了，但愿以后的日子會更好。

可是哥哥去的地方是濱州，他本就帶著目的去濱州，他并不是不信黎姐姐，而是想讓她親口跟他解釋。而不是隱瞞，后來黎姐姐被無故冷落，她甚至都沒有親口告訴哥哥她有身孕，哥哥回來不過十來日，便又借口去南境巡兵了。而黎姐姐此時不再是他的副將，而是他的側妃，自然不能跟他前去。

一月，兩月……

黎姐姐等著哥哥，給哥哥寄信，哥哥也會回信。但黎姐姐未提自己身孕的事，眼看肚子漸漸大了起來，已經顯懷了。我在信中告訴了哥哥黎姐姐身孕的事情，三日后他便回京了，但他是無召回京。

不久，他們便請辭平陵，駐扎南境，舉府搬走了，這也徹底宣布哥哥已經退出了這場奪嫡。

留在這平陵城中的是我，還有母后。

我和哥哥還是會互通書信，這平陵的風云時時刻刻都在變幻，但好似與哥哥再無關系了。不幸的是，黎姐姐的第一個孩子并沒有平安降生。

我十五歲那年，我長大了，得封熹樂公主，當然也到了指婚的年紀。

（四）

天都的皇帝于近日駕崩，皇室無儲。各路諸侯虎視眈眈，這天下雖早已四分五裂，諸侯也大多自立為王，但那年正式宣告了廂朝的覆滅，混戰的開始。父王的志向也并不僅僅是守著一方無虞……在漫長的歲月里，只有無休止的戰爭。

我站在庭院之中，我們祁國軍強，又人才濟濟，我們的贏面是很大的。但我的內心是哀傷的，真是那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梨花它開了又落，滿地白……我隨著飄落的梨花在院中舞劍，它們像是為我伴舞。

舞畢，一陣掌聲襲來，秦穆常向我走來：“師妹這劍法如今是愈發精進了。”

“師兄過獎，不知師兄造訪，所謂何事？”

“此事，說來話長，請我過去坐坐？”

“師兄，請。”也許是因為長大，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們的相處盡顯禮數周全。

“王上有意將你許給紀旋。”他說得很小聲。

我只是看看他，他不知道，我喜歡的是他。

“所以，師兄以為如何。”

“紀將軍年輕有為，也儀表堂堂，他是白手起家，為大祁也立下汗馬功勞，他在朝中并無根基，王上是有意提拔他。”他分析得很認真。

“那與你相比呢。”

“我？”他疑惑，“師妹以為呢？”

“師兄，我心悅你。”我喜歡他，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喜歡他。“我和他確實很合適，如果你也覺得這樣很好的話，我愿與他結為夫妻。”

“可我不愿意。”他很認真的說，“霄霄，我也喜歡你，我希望能和你成親的是我。”

那一刻，我們好像都忘了我們之間的阻礙到底是什么，我們都知道我的父王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等外患解決，父王最忌憚的就是秦家，又怎會讓他們家愈加勢大。但那時的我們似乎下定了決心……

“父王，兒臣有罪。”我跪在父王面前，我此前打聽到也許明日等紀旋回城聽封，圣旨下達，我就會被賜婚，所以我是鐵了心，“兒臣與秦穆常有私。”

“大膽！”他直接從龍椅上彈起，桌案也被他拍響，“你……逆女！”他指著我。

身邊的宮人，包括張公公全都跪在了地上：“王上息怒。”

“你……你……”他被氣得一時竟不知說什么。

“父王息怒，兒臣愿受罰，請父王降罪。”

“你太令孤失望了！”他又坐下，沉思良久，“傳孤口諭，熹樂公主違反宮規，罰禁足公主府自省，不允許任何人探視。”

“兒臣叩謝父王。”

“今日之事，若有一人走漏風聲，孤讓你們人頭落地。”

那年，紀旋由于種種原因求娶了秦茹，他本來就中意秦茹。父王對于紀旋的請求只能選擇答應，當然我也被徹底的困在了在這方寸之地，秦穆常也因為種種事情去到了邊疆。

當然，這些年也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哥哥和黎姐姐重歸于好，黎姐姐還生下了小侄女，他們在南境過得很幸福，遠離朝堂的斗爭也好。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去南境看看他們……

當我再收到南境的消息的時候，卻得知黎姐姐被俘虜為人質，他們逼哥哥退兵，并且要簽署不再攻打南陽城的條約。不知哥哥會選什么呢……但是父王的選擇只會是南陽城，只是可憐我的小侄女，剛出生……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做了最大膽的決定，在秦穆常的幫助下我獨自出了平陵城，去到了哥哥身邊。

“霄霄……”

“哥哥，父王他……”我看著他，他眼里沒有一絲光彩。

“霄霄，你不必說了，父王他不愿放棄對嵇敏的征討，不愿意救她，我了解他……”他的眼里似乎沒有別的希望了。

“我可以替你去求他……”我抓著他的手。

“沒有用的，但是你可以替我做更重要的事情。”他眼中透露著堅定，“我救不了她，我就與她共赴黃泉。”

哥哥的決心就是如果大戰在即，他們要拿成黎姐姐祭旗的話，那么還不如他獨自去救她，是死是活，大不了一起上路。她將軍中事情交給了我，并讓連將軍他們支持我，將小侄女也托付給了我，準備多日之后，他就帶著一些人潛入了南陽城。

在哥哥和黎姐姐沒有回來之前，我們只能按兵不動，南陽城那邊的嵇大人自然也不敢輕舉妄動，他沒有把握擊退我們，只有黎姐姐是他的籌碼。我在軍中坐鎮數日，平陵那邊是瞞不住的，父王卻一直未遣人將我帶回平陵問罪，想必是知道了南境這邊的情況。

朝廷那邊卻催著派新的將領來接手南征的事情，只是選新的將領還需要些時日，我只希望在真正的戰斗打響之前，哥哥能帶成黎姐姐回來。

一切發生得太快，深夜里，秦穆常不知怎的帶回了身負重傷的哥哥，他昏睡了多日，朝廷并未派遣新的將領，父王卻突然任命我為主將，下令讓我三日之內對南陽城發起進攻。迫于軍令，我穿上了戎裝，上了前線，而黎姐姐就被綁于陣前，他們不斷示威，我不愿成為那個逼死黎姐姐的人。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父王他早有準備，他派了幾乎是大祁射藝最好的人，借口讓他到軍中教大家射藝，暗中卻下了道秘旨給他，讓他找準機會殺了黎姐姐。他得逞了，哥哥讓人講他搬到前線，我們都看到那箭射入黎姐姐的胸膛……

后來……我們攻下了南陽城，哥哥與父王徹底決裂，多年不知所蹤……

（五）

比起冰冷的王宮，我好像更愿意留在戰場，秦穆常也因私自離京參與軍務，死罪能免活罪難逃，他本來大好的前途也算斷送了。我懇求父王讓秦穆常留在我身邊，即使我們永遠名不正言不順，從此秦穆常隨我征戰，他對父王來說已經是有用但構成不了威脅的人。

多年的歷練，我終究不是那個需要別人保護的女孩，卻成了傷害別人的人。我們所發起的戰爭，本身是掠奪，我一邊覺得只要這天下大統，從此四海升平，就不會再有更多的紛戰，就不會有更多的人受苦。一邊又覺得，我始終是那個拿起屠刀的人，制造苦難的人……但沒關系，我的心似乎是越來越冷了。

這么多年，其實不少的王室，他們的困獸之斗還是很具有殺傷力的，不能因為自己占優勢就掉以輕心。四哥好大喜功中了埋伏，死與戰場之上，五哥死于刺殺，他們都為這場戰爭付出了生命。這也許是對父王的懲罰，白發人送黑發人，打下偌大的江山卻無人可承……

桑國難滅，我也中了他們埋伏，當我以為我和四哥五哥一樣，會埋尸邊疆接受這個結局的時候，哥哥救了我。但是很快，他又離開了我們，許是他再也不想面對父王，回到那個讓他傷心的王宮。

父王終于收手了，他也成功的稱帝，并且大祁的版圖已經前所未有的大，與周邊的小國也簽訂了和平條約，讓名將守著他的邊疆。他締造了有史以來版圖最大的統一國家，也許在后世眼里，他會是偉大的帝王。但我卻永遠無法對他崇拜起來，即使這個天下看起來似乎已經要長治久安了……但大祁后來的命運如何我們都不得而知。

（六）

大祁高祖于天昭五年駕崩，臨終前特詔百官傳位于熹樂公主，立瑞親王之子孟璟為皇太子。

女帝臨朝，改年號為泰明。女帝自登基以來厲精為治、任賢革新、體察民隱、省刑減賦、內政修明、明章之治。

泰明四年，帝封先瑞親王之子孟璟為太子，秦穆常為太子太傅。

泰明五年，帝賜婚先安親王之女孟瑤郡主與鎮國大將軍紀旋之子紀郢。

泰明十三年，帝駕崩，享年四十二，追謚靖武。靖武女皇終生未婚無子，由先安王之女，靖武女皇之養女孟瑤公主為其扶靈。太子孟璟即位，改年號為共治。

（七）

孟霽后來選擇寄情于山水，遠離俗世，天下人面前他早就和他的側王妃死在南陽城的征戰里。他無法原諒他的父王，因為嵇敏到底是成黎的表哥，他是拿成黎當籌碼，他只是賭一賭，他會讓成黎在陣前假死以鼓舞士氣，等南陽城攻陷之后，自然成黎會被救走，他只是最后還想守那座明知守不住的城。沒有他的默許，秦穆常也無法救出孟霽。

成黎走后，這世間孟霽放不下的只有母后、孟霄和孟瑤了，只是見到她們他就會想起傷心事，但是他不會置孟霄的安危于不顧，所以他會在識破陷阱后，想辦法找援兵救她。

但后來，天下大定之后他再也沒有想去找過她們。秦穆常與他多年好友，最后找到了他，他們在私下里就還是如友那樣相處，偶爾一起喝喝小酒。孟霄知道哥哥過得很好，也不想去打擾他。在孟瑤及笄的時候，秦穆常將她與孟霄帶出宮游玩，他也遠遠的看過她們幾眼。孟瑤那個孩子也喜歡偷溜出宮，也惹了些禍，秦穆常也幫她平了不少。孟瑤與紀郢也算是青梅竹馬，雖然紀郢比孟瑤要小一歲，卻是比她穩重，也能很好的保護她。

孟霄做了皇帝，也知道秦家的問題，所以她考慮更多，她終是始終遂了先帝的遺愿這輩子也沒有機會穿上嫁衣成為秦穆常的妻子。秦穆常一直陪在她身邊，也約束著秦家，他也發誓，秦家會一直是皇室的忠臣。常年的征戰，再加上她也受過重傷，又郁結于心，積勞成疾，那個曾經短暫明媚過的熹樂公主，馳騁沙場的女將軍，勤政為民的女帝，她的一生最終停在了四十二歲。她病發得太突然，太后年歲已高，神志也不是很清，視線也不是很清，那日，她正像普通兒女一樣承歡膝下時，突然病發，口吐鮮血，內侍直呼御醫……在她臨終那一刻，她的母后，秦穆常，孟瑤，孟璟都守在她身邊，還有孟瑤，孟璟的孩子。只是她心里想再見一見她的哥哥，卻沒有機會了，她還是有遺憾的。其實那天，在秦穆常的安排下孟霽一路趨步進宮想著見她最后一面，只是離上清殿大門不過百步之距，喪鐘已經敲響，皇帝駕崩已傳出，所有宮人都跪在地上，他也跟著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跟很多年前他妻子死去的時候一樣痛苦……

孟霄走的時候帶著很多遺憾，而這些遺憾只有孟霽能夠都懂，她終是先一步去見了黎姐姐……